皇宮大牢。
坑坑窪窪的青石磚漫上水漬, 順著邊沿的鐵鏈悄然落下,忽地刺裂一聲,邊牆的火把明滅不定, 時不時迸濺著火星,交疊的木欄後,林長纓盤坐在稻草堆上,手持著稻草, 手指轉繞, 似在用稻草折著什麼。
打眼一看,嘴唇緊抿, 眉心從未舒展, 心思也不在這稻草上, 腦海裏浮現的盡是今晚的擂台比試,複盤著她與阿依米娜的一招一式,尤其是在最後關頭她將阿依米娜逼到幾近擂台外的那一幕。
她看向堂下的阿依紮爾, 專朝她的劍格位置奮力砍去,如今回想, 那把長劍也比普通的劍要重許多, 一開始她還以為是因為自己許久握宮中的劍,可令她起疑的是, 為何被砍斷的殘劍會準確無誤地飛向阿依紮爾,似是牽引一般, 難不成是那把劍的問題
可如今再想也無濟於事, 此事定會牽連至林家還有安王
思及此,不知不覺間,手中的稻草已折成一支蚱蜢,觸須尾長, 四肢細條,交疊的稻草勾勒出它的身形,在掩映的燭火中似是染上緋色。
看到這草蚱蜢,她不禁回想到小時候還在邊境時,林楓華也為她折過草蚱蜢。
當時初到邊境,終究需要心無旁騖,白天練功,晚上還要讀兵法,林楓華便讓她把所有玩具都扔掉,年幼的她隻能忍淚答應。
隻是沒想到後來偶然撞見林楓華和他副將交談的一幕。
閑暇休沐時,林楓華坐在倚在樹幹上,一身竹青文袍,玉冠束發,瞧著膝上的書,指間滑過椰子葉,繞了好幾圈都沒弄個明白,不禁眉頭緊鎖,思慮深重。
不料身後之人突然提手襲來,他反應過來起身以擋,掌心過招間不過幾回。
“禾昌,你鬼鬼祟祟的作甚。”
副將頗為無奈,慨歎道:“明明是屬下在後麵一直叫將軍您一直沒聽見,還有,您想做草蚱蜢這看書可是學不會的,屬下來吧!”
林楓華麵上有些掛不住,但終究是術業有專攻,隻好交給他來演示一番。
“將軍您也真是的,讓小姐把那些心愛的玩意都扔掉,自己卻在這裏研究,想來也是生辰快到了,但屬下冒昧說一句,您還真是太嚴格了,姑娘家家的,不像京城裏世家小姐那般養尊處優,還得跑來這邊境吃沙子,要是我家的是個女娃,可不忍心她吃這個苦,就該好好捧在手心裏護著,還怕她受欺負。”
“我若此時對她不嚴格,將來她隻會在敵人處吃虧,到那時,又該如何是好?”
副將見他又恢複到如往常般說一不二性子,終是忍不住大聲朗笑,連聲應道:“是是是,這都是為了小姐好,包括現在自個兒偷偷摸摸地在這研究怎麼紮草蚱蜢”
“沒完了是吧!快紮,我也跟著學著點”
殊不知,當時不過豆蔻年紀的林長纓躲在遠處偷看著這一幕,如今回想,沒想到過去這麼多年,可她如今竟身處牢獄,吃了敵人的虧,不就是步步退讓,才會讓敵人如此得寸進尺。
思及此,她攥緊了稻草梗,咬牙喃喃念道:“阿依米娜”
忽地,鐵鎖鏈叮當作響,惹得牆上壁虎驚走,不遠處傳來獄卒的恭迎聲。
“殿下,您怎麼親自來了呀!這多不方便”
林長纓微蹙著眉,眉心漫上苦思,沈懷鬆怎麼來了!
雖是如此想著,她也隻好從稻草堆上起身,走向木欄前,不料卻聽到一聲熟悉的輕喚,隨著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借著微弱的燭火逐漸看清來者。
“小姐!”
“雪燃,你們!你們怎麼來了?”
抬眸望去,李成風正推著沈清辭行至大牢的磚瓦上,身旁還跟著身穿玄衣的獄卒,頷首低眉,長得一臉賊眉鼠目的樣子。
蕭雪燃緊抓木欄,幾乎要把頭卡進去,紅著眼眶,還不忘把外袍大氅塞進去讓她披上。
“小姐,你怎麼樣?”
林長纓一怔,見她這活像小孩被街邊霸童搶心愛糖果一般的委屈,頗有些意外,正猶豫怎麼安慰她,餘光便瞧著沈清辭似是和獄卒吩咐著什麼,獄卒便匆匆下去了,回過神來,麵向蕭雪燃,無奈道:
“我人現在就在這裏,這不就是好好的嘛!倒是你們,怎麼進來的?”
鼎字號這邊的牢房可都是關押皇親國戚的,一般多為通敵叛國,謀害皇親之人關押此處,林長纓一開始覺著此等森嚴重地他們定是進不來,恐怕也隻有沈懷鬆這般手握權勢之人才能疏通一二。
說罷,眼瞧著沈清辭緩緩而來,忽閃忽爍的燭火倒映在他的瞳水裏,似是壓抑著眼底翻湧而來的情緒,亦是憂思未減,隻聽他柔聲道:“有錢能使鬼推磨,這點本事,我還是有的。”
沈清辭見她無礙,可此等昏暗潮濕之處,終是在寒冬臘月更為嚴寒,連吹來的風都刺骨入寒,於她身體不利,思及此,這眉眼隴上的陰霾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