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熹微, 為江南主鎮的庭樓染上一抹新色,依山水環繞,小橋悠悠獨徘徊,來往皆是歸家的人, 嫋嫋熱氣縈繞, 氤氳著飯菜的香味, 皆是靜謐安寧。
三步一停, 一步一樓閣, 廊廳飛簷,假山湖畔, 時不時飛舞著幾隻喜鵲, 佇立在飛簷間, 朱紅色的眼睛圓咕隆咚地轉悠著,呆呆地瞧著亭苑下的人。
夕陽化作點點金光打在她的背影上,徐徐傳來一聲歎氣。
林長纓翻著卷宗和書信,撓了下頭, 著實不知該如何下筆才好,抬頭一看, 入眼盡是壘起來的賬簿,隻覺眼前一黑。
這半年來, 兩人都住在沈清辭安置的宅子中, 林楓華一早說過,想要帶著林長纓母親牌位回江南安度晚年,倒是沒想到最後這個願望還是交由林長纓二人來實現。
外祖家世代經商, 不似上京世家般根深蒂固,禮儀繁多,對朝廷仕途甚至名譽聲望沒有什麼企圖和執念, 舅舅一聽她要來江南長住,還以為在上京受了什麼委屈,揚言讓她回家經商,這勞什子上京的虛與委蛇之地不念也罷,害得林長纓推阻有半年之久,最近才消停點尋人來。
奈何她終不是個能閑下來的性子,秉著不服輸的念頭,兩人竟打起了賭,賭誰能憑自己賺的錢更多,每月交由對方查驗賬簿。
沈清辭沒有借水青山莊的老本行和聲名,新開了家自己的醫館,林長纓則開了家自己的武館,結合五禽戲來教婦孺防身之術,大有裨益。
原本她還非常有信心,不料沈清辭治商有方,沒過多久就在江南名聲大噪,賬簿如小山那般高,而且記錄簡單明了,不像她那般隨性,就連舅舅也想拉他入股,隻是都被他婉拒了。
思及此,她長歎一聲,無奈地搖搖頭。
“怎麼清辭什麼都會”
“夫人!”
一聲輕喚嚇得她從思緒中脫離出來,熟悉的苦藥味瞬間蔓延至鼻尖,轉頭一看,原是家中侍女按時拿來了湯藥。
“碧桃你嚇死我了,怎麼突然來了?”
碧桃將湯藥放到木桌上,憫笑道:“婢子知錯了,是夫人想的太過入神,打擾夫人了。”
林長纓斂回神色,眸光落在這黑得發亮的湯藥,隱隱熱氣繚繞,散發著獨特的苦味,嚇得她一顫。
她忍不住苦笑道:“你還真是準時啊!”
已經近兩年了,林長纓都在按著沈清辭的吩咐吃藥,時隔幾個療程就會換個方子,隻會一個比一個苦,若是他在會親自盯著,若是不在也會讓人盯著,終是逃不掉,幸而苦盡甘來,這段時間江南濕氣重,時常夜裏下小雨涼,可是她也不會如以往般腿麻痹得睡不著覺,月事來了也少有腹痛。
想到此處,碧桃已經拿出一堆蜜餞糖果,宛如等著她受刑般。
她便隻好氣吞山河地飲下湯藥,苦得直哆嗦,連忙吃了幾個沈清辭做的海棠花蜜糖,突然感覺他這做來像是在哄小孩似的
碧桃依舊是盈盈一笑,瞧著這些賬簿想來是真的難算明白了。
“夫人,您之前不是就說,老爺本就通曉商戶門道,咱們這新手上道,寫字看賬這些不熟也是正常,莫要記在心上。”
林長纓以手撐著下巴,苦思冥想中也覺著多了幾分道理。
不過知曉他家財萬貫還是她在上京時,不甚撞破他的密室。
一如往常般,她去西棠廂找書,卻在書櫃發現了楠木星宿陣的機關,以往軍中都會做金絲楠木機甲人加以陣法訓練,她對此產生了好奇。
不會是清辭藏了什麼貓膩不想讓我知道吧!
觀摩著這陣以曆法做排列組合,她就開始思索著重要的日子,轉動軸心。
沈清辭的生辰,不對。
封王的日子,也不對。
中秋節?元宵節?
大大小小的日子都試過了,結果都不對。
等等不會是!
林長纓稍愣,輕咬著嘴唇,微不可見地,耳垂微微泛紅,思慮之下,手指轉著□□,指向庚子年十月初五。
一刻鍾過去,沒動靜。
“嗬!”林長纓一聲冷笑,“就知道不會是我的生日那麼簡單。”
“日子”
倏地,腦海湧現一縷思緒,高公公吊著嗓子的聲音幽幽回蕩在耳畔。
“下月初十,那就是”
她反應過來,立刻將轉盤箭頭轉向辛醜年十一月初十。
箭頭指向的瞬間,木梁自書櫃邊沿異動起來,由中心向兩排並列而去,石門大開,縷縷寒氣嚴絲合縫地襲來,冷意凜然。
林長纓頓時怔住在原地,沒忍住一笑。
“原來是我們成親的日子。”
進到密室裏,除了裏麵是她在水青山莊曾見過的冰室,還有幾處存放檔案卷宗的居室,各世家士族及皇族的消息都會分門別類地歸到應有的箱櫃中,標上日期便於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