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清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床榻上隻剩下了他一人,他人還有些迷茫,卻突聞門外慌亂的喊聲。
“不好了,少爺!不好了!笑笑她……笑笑她死了1
清晨的院子裏抬進來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
小傻子祁清嫁來的時候隻帶了一個侍女,而且隻是個毫無修為的普通人。
和她原來的傻子少爺一樣,侍女笑笑是一個沉默寡言的小侍女,就算被欺負了也一聲不吭,全然受下。隻不過她的傻子少爺就算被欺負了也懵懵懂懂的罷了。
這樣的人就算不討人喜歡,但也不至於被人厭惡到哪裏去。
所以當祁清聽到笑笑的死訊的時候很是震驚。
“怎麼回事?”屋外傳來晏蕭然隱約的問話聲,依舊是舒緩的語速,但是祁清卻能感受到他語氣下與之前不同的嚴肅。
他也忍不住豎起耳朵。
“就在後院水塘裏,笑笑……”小廝劉固喘了口氣,繼續說道:“笑笑她今天早上被人發現溺死在裏麵了1
劉固滿眼驚恐,說著,他像是意識到什麼,小心翼翼抬頭看了一眼晏蕭然,聲音低了下來,“……周圍也沒有任何爭鬥的痕跡。”
晏蕭然此刻隻穿著一層白色的裏衣,他站在院落的空地上,正在慢悠悠地打著拳,動作緩慢,可卻莫名有幾分詭異的韻律。像是一舉一動都能耗盡他的精力一般,晏蕭然額間出了不少汗水,本來蒼白的麵容泛起了薄紅。
看著有幾分驚心動魄的魅力。
劉固站得離他稍遠,不敢亂看,低垂的視線從那具單薄的屍體上劃過,“看起來應該是意外,但是笑笑怎麼會莫名跑去後院的水塘,那裏……不是早就廢棄了嗎?”
晏蕭然收了勢,接過劉固遞來的汗巾擦了擦額頭,本就蒼白的臉在陽光下顯得有些透明。聽到劉固的話,他眼瞼微斂,走到屍體邊,掀開了白布。
死後猙獰被水泡發的麵容頓時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然而晏蕭然麵色不變,漂亮的眼眸波瀾不驚。他細細觀察起了麵前這具聽說是意外落水才死的屍體。
皮膚蒼白,表麵腫脹,眼球突出,空氣中還縈繞著難聞的異味。
晏蕭然的目光在她的上半身停留了一瞬,隨後又闔上了白布。
他淡聲道:“……笑笑隻是普通人。”
劉固不解,“普通人怎麼了……?”話還未說完,他自己便忽地頓悟,臉色蒼白了一瞬。
劉固摸了摸自己淤青還沒消下去的臉頰,眼前恍惚出現了昨晚藥房那些人趾高氣揚的神情,他不禁苦澀,是啊,普通人怎麼比得上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就連少爺他們也不放在心上……
但很快他又反應過來,他盯著地上的屍體,震驚道:“所以這不是……”意外?
話未說完,小院屋舍的門忽地被打開,祁清穿好外衣出現在門口,頭發披散,白嫩的手指抓著門框,烏黑的眼睛看著門外的兩人。
雖然他是個傻子,但是基本的穿衣洗漱還是會的。
“你醒了。”看見祁清,晏蕭然溫和了許多,茶金色的眼眸在陽光下似乎和日光一樣耀眼,還帶著些許溫暖的熱度。
祁清猝不及防陷入他的美色,心神都仿佛抽離了一瞬,但很快他便回過神,撇開視線,點了點頭。
“早飯還在鍋裏熱著,讓劉固帶你去吧。”晏蕭然說著,劉固已經走到他跟前,作勢要將他引向廚房,不願讓他瞧見院子裏的異樣。
但是祁清沒動,他黝黑的眼珠有些暗淡,抓著門框的手緊了緊,細弱地吐出兩個字,“……笑……笑。”
劉固知道笑笑是從小就開始照顧他的,兩人之間的感情自然不一般,看祁清這副表情該不會是聽到了他們剛剛的話吧?他不自覺往院子地上看了一眼,隨後用自己的身子擋住了他的視線。
劉固輕聲哄道:“笑笑隻是去另一個地方了,不久就會回來的。現在我們先去吃飯,等你填飽肚子,笑笑說不定就來了。”可他心裏清楚得很,笑笑……現在就躺在地上呢。
小侍女對於小傻子來說意味著什麼呢?
祁清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隻覺得那裏似乎有些脹痛,一下又一下,像是什麼人用錘子在狠狠地敲擊。
……大概,是他所認識不多的世界裏的全部吧。
他們不似主仆,更似姐弟。
從五歲到如今的二十歲,都是小侍女一直陪著什麼都不懂的小傻子,是笑笑陪著小傻子玩耍吃飯睡覺,他能記起的所有畫麵裏都會有那一個沉默卻格外溫柔的人。
哪怕是沉默寡言的笑笑,毫無修為的笑笑,受欺負了也一聲不吭的笑笑。
但她是小傻子的笑笑。
祁清發現自己的視線一下模糊了起來,滾燙的淚水不受控製地從眼眶裏滑落,像是在祭奠一個永遠不會回來的人。
但是他明明覺得自己此刻清醒得很,像是被分割成了兩部分,內裏的他正平靜地望著外表那個傷心至極的傻子。一個像是置身事外的局外人,另一個卻是悲痛不已的局中人。
而站在院子裏的晏蕭然看見他忽地滾落的淚水猛地怔住了,四周的日光似乎一下子亮了起來,那種莫名的眩暈讓他的視野裏隻看得見祁清一人,周圍劉固安慰的聲音也悄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