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易還是先去找了江逐, 好在他的機甲隻是稍微有些破損,腹部的位置破了一個洞,但並沒有傷到駕駛艙, 人安全無損。
這麼點蟲子還不能對他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怎麼回事?”兩人加速往回趕, 一路遇見的蟲子看到他們都跟見到什麼瘟疫一樣迅速避開, 絲毫沒有以前那種不死不休的凶殘模樣, 一個個火燒屁股般的往外撤, 沒多久就再也看不見半隻蟲影了。
等回到基地的時候,剛剛著陸,就發現所有人看他們的眼神都不太對了, 充滿了狂喜, 驚訝,羨慕,感激, 嫉妒……
種種情緒混雜在一起,是前所未有的極高關注度。
“老大!副隊!”陳勇遠遠看到他們,一路狂奔著跑過來,他的額頭有一個七八公分長的傷口,還在往外湧著血, 糊了滿臉的鮮紅, 一條胳膊呈現不自然的彎折,隨著他跑動的姿勢前後晃動,傷得不輕, 看得人跟著心頭一跳。
他抬手用力抱了一下時易, 受傷的手臂磕在了時易的肋骨上,他卻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僅僅是在手臂被拉扯到傷處時稍微扭曲了一下表情, 整個人喜氣洋洋的,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他們。
“牛逼啊你們!竟然幹掉了女皇!你們創造了奇跡知道嗎?!”陳勇齜開的牙還能看到血漬,笑容卻越發燦爛。
“你們拯救了全人類啊!就剛剛,我都以為自己要不行了,結果一瞬間就全撤走了!”
“我這條命就是你給的,老大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
陳勇假模假樣地嚎了一嗓子,他嗓門本來就洪亮塊頭就大,直愣愣地往這一杵,瞬間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頓時感覺他們的眼神更加不對了。
“別貧!”時易小心地繞開他已經鮮血淋漓的胸口,伸手將人推開。
“你怎麼知道我們擊殺了女皇?”這明明是幾分鍾前才發生的事,不該這麼早傳遍全軍。
更何況僅僅是通過蟲族撤軍,頂多隻能證明女皇出了事,不該那麼篤定是他們動的手,畢竟這也算是一次私自行動,結果好自然最好,結果不好,背上處分都是輕的。
“就剛剛啊,蟲族撤退過後沒到一分鍾,全軍通報你們擊殺了蟲族女皇,還有視頻呢!”陳勇說著,努力扒拉了一下受傷手臂上的智腦,彈出了一段錄像,正是他和江逐分工合作,一起擊殺女皇的錄像。
看方位,應該是機甲上自帶的錄像功能,正好就在駕駛艙的正上方,所以拍攝的角度很好,視頻非常清晰。
雖然這些資料最後都會被聯網上傳方便進行複盤和戰後總結,但也完全是出於自願原則,一般隻有那些在戰鬥中立了功的戰士才會主動提交好記功統計。
斷沒有不經本人允許,直接通過最高權限獲取,甚至全軍播放的說法。
哪怕任何一名將軍都有這個權限可以做這種事,卻沒有這麼做的理由。
時易和江逐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和凝重。
名聲過盛,可不一定是什麼好事啊……
更何況蟲族才剛剛撤退,鬧這一出,怎麼看都有邀功的嫌疑。
時易還來不及細想,就被陳勇推著往前走,“快點快點!你們這次立了大功,元帥他們都等著嘉獎你呢!”
時易隻能順著他的力道往最大的帳篷那裏去,江逐緊緊跟在他身後。
推開門,所有人都看了過來,隻是神色不一,歐柏涵正笑眯眯地反複回放著他擊殺女皇的那一幕,旁邊還有一個分屏是江逐為了替他引開注意力,一頭紮進蟲堆的畫麵。
時凜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樣,但不難看出他眼底的溫和與擔憂,全都被掩藏在了堅冰般的漠然之下,僅僅是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倒真像是關係極差的模樣。
雷越則是滿臉憤恨,陰冷的視線將他們從上到下刮了一遍,恨不得直接撲上吃肉的凶狠模樣。
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們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
至於許魘……那瘋子在這樣的戰爭中根本沒法維持理智,直接拋棄了大部隊衝進了數以萬計的蟲群裏,誰都沒能跟上他。
等到蟲族撤退之後,士兵們在一處空地上找到了他的機甲殘骸,已經完全報廢了,也徹底沒了人形,斷了一條胳膊和大腿,腦部都凹下去一塊,現在已經被第一時間用飛船送回了科研院總部進行搶救,可能不能醒來還是個未知數。
但現在任何人任何事,怕是都要蓋不住時易的風頭了。
“你們做的非常好,帝國為有你們這樣的軍人而感到驕傲。”歐柏涵仔仔細細把那段視頻慢放了好幾遍,直到整個房間都安靜下來,他才轉身,看向時易的目光,滿是欣慰。
“我沒有遵從上級指令私自行動,又以職權脅迫隊員,應該受到處分。”時易沒有接下這誇獎,而是先把他們錯處搬出來,免得日後再有人拿這來作為抨擊他們的把柄。
“哎,雖說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但戰場形勢瞬息萬變,你們能及時發現異常並下定決心孤身潛入敵人大本營擊殺女皇,這份勇氣和實力都是絕對的不俗,更何況功大於過……”歐柏涵三言兩語就把這事帶了過去,重新拉回了女皇身上,然後就是長篇大論的誇讚和鼓勵。
等觀察兩天,蟲族沒有卷土重來的跡象的話,就基本可以宣布這次的戰爭勝利,而且沒有意外的話,起碼能和之前一樣,保持幾十年的和平。
所以比起這些,違背軍令這種小事,真的就不值一提了。
而且當著這些高層的麵對他們進行了肯定,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保護和肯定了,論功行賞是肯定的,不過都要等到戰後才能一一清算了。
自覺已經說得差不多了,自己的態度也擺得足夠明白,才揮揮手讓他們離開,長時間的連軸轉,他也已經差不多快到極限,通紅的眼眶和搖搖欲墜的身形顯示出了他極差的身體狀況。
就這樣,也還是在磕了一把藥之後,想把江逐單獨留下來說話。
又是江逐?
時易頗有些意外,倒是沒想到這位老人對他竟然這麼看好。
他退出去前,猶豫了一瞬,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元帥,那個錄像,您……是怎麼會關注到的?”
畢竟時機太湊巧了,讓他不得不上心。
歐柏涵一愣,似乎沒想到即使贏得那麼漂亮,獲得了難以想象的榮譽,時易依舊這麼清醒,關注點這麼獨特。
“說起來這是我的錯,”歐柏涵朝他歉疚地笑了笑,“那時候戰況焦灼,我有些擔心這孩子,”他說著,拍了拍江逐的肩膀,“所以看了眼你們那邊的情況。”
“說起來沒有提前征得你們的同意,是我的錯,”歐柏涵自己說著也有些不好意思,雖然這些資料最後都是公開的,但是他這行為,確實不太妥,哪怕他是帝國元帥。
“這一波進攻實在是太強了,我們損失慘重,士氣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打擊,急需一場絕對強勢的勝利來挽回,所以我做了這個安排,希望你能理解。”
這話他說得誠懇,也算是合情合理,更何況以他的身份,肯給出一個解釋,就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時易自然不好再糾結什麼,朝人行了個禮就出去了。
屋內隻剩下兩個人,歐柏涵終於撐不住了,栽倒回椅子上,粗粗喘了兩口氣,連帶著臉色都蒼白了不少,整個人看起來精神極差,一雙眼睛已經有點渾濁了。
江逐站在一旁,看著他哆嗦著手想要去夠桌上的水杯,卻連續試了兩三次都沒能抬起胳膊,便走上前幫忙把杯子直接遞到了他手上。
“謝謝。”歐柏涵朝他笑了笑,嗓音粗糲難聽,抿了兩口水之後,目光和藹地看著江逐,“上次的傷怎麼樣了?我聽說你傷得很重。”
“謝謝您關心,已經沒問題了。”江逐非常規矩地站在桌子後麵,微垂著頭看向桌麵,沒有跟他產生半分眼神對視。
“年輕真好。”歐柏涵感慨了一句,搖了搖頭,神色稍稍嚴肅了幾分,“你的表現我一直看在眼裏,以你的實力,留在第七軍團確實是屈才了,關於我上次的提議……”
“時易會被調離第七軍團嗎?”江逐終於開了口,關注的卻還是時易。
“他……這次他立了大功,軍部對他肯定會有重大嘉獎的。”歐柏涵沉吟了一瞬,“隻是那孩子性子也倔,不然他要是願意去第三軍團,也不用拚的這麼苦了……”
“那就夠了。”江逐再次打斷他,重新看向桌麵,“我相信軍部一定是非常公平的,同樣,無論在哪都是為國效力。”
這話直接將歐柏涵接下去的所有話全部堵了回去,讓他再也不好勸說什麼。
畢竟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詢問了,以他的身份地位,再加上這麼一副完全將他當成繼承人來培養的重視程度,換做任何人都無法放棄這巨大的誘惑。
畢竟但凡進了軍部的,成了那千千萬萬人中的一員,誰不想往上爭取一下,得到更大的權利呢?
可這,也是江逐第二次明確拒絕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