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好不容易壓製下的火氣,又被這話勾了起來。
什麼叫家裏活計多?什麼叫老的老,小的小?幹活的時候想起虎子是長房長孫來了?
林氏長長的歎了一聲,周大海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她真不想兩口子因為這幾句話吵起來,她端著藥碗道:“走了一路,累了就歇歇,我給小米送藥去。”話說得冷冷的。
周大海這才聽明白,敢情林氏手裏的藥不是兒子的,而是小女兒的。
“小米傷的怎麼樣?”周大海覺得小孩子不過摔兩下,應該不會有什麼大事,況且爹娘說小米傷得不重,應該就不重。爹娘的話還有假不成?
“小孩子,老喝藥也不好。小米長得壯實,沒啥大事就別花那冤枉錢了。”
林氏跟他做了十幾年夫妻,對周大海的性格最是了解不過,聽他這麼一說,當下眼淚便湧了上來,“想知道閨女傷得怎麼樣,你跟我過去看看不就什麼都知道了?”沒啥大事?孩子腦袋出血,昏睡了三天,身上青一塊,紫一塊,臉都腫的沒了個人樣,這還叫沒啥大事?
林氏賭氣,看也沒看周大海一眼,端著藥進了女兒的房間。
周小米躺在炕上睡著了。
林氏把藥放在桌子上,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她低頭看了看女兒,這才對身後的周大海輕聲道:“你過來瞧瞧閨女。”
周大海這人孝順,可是卻是愚孝的厲害,隻要是周老爺子和許氏的話,他都會無條件的相信,不讓他看到事實,別人怎麼說,他都不會相信的。
周大海探過身子一瞧,頓時驚得倒吸了一口冷氣。炕上那小人瘦得仿佛隻有一把骨頭似的,周小米頭上纏著紗布,巴掌大的小臉上,青紅一片,臉頰微微腫著。周大海把一切看在眼裏,隻覺得滿眼的觸目驚心。
那邊的林氏已經泣不成聲了。
“孩子這麼小,她當姑姑的也下得去手,腦袋開了那麼大的一個口子,血冒著泡的往外淌,臉被秀兒打得腫得老高,連忙眼睛都被擠沒了。我的小米到底哪裏對不起你們老周家,要他們這麼禍害我的女兒?”林氏聲聲血淚,麵對周大海這個失職的丈夫和父親,一句接著一句的控訴起來。
周大海懵了,爹娘說的是假的?
恍惚之間,周大海又想起了許氏的話:
“秀不過推了她一下,又沒怎麼樣,就你家閨女精貴啊!”
“林氏小提大作,非請什麼大夫來,害得老娘又花了五百個大錢。”
周大海又想起周秀兒從裏屋衝出來,全須全尾,生龍活虎的樣子,心裏突然酸了起來。是啊,娘說小米跟秀兒打架,把秀兒咬傷了,小米多大個人?秀兒又多大了?一個瘦弱,一個壯實,小米怎麼可能打得過秀兒?
他真是傻啊!
其實,他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早在娘在自己麵前說那五百個大錢的時候,自己就該知道,小米應該是受了很重的傷,不然的話,娘又怎麼可能舍得出五百個錢來?
周大海也說不清楚自己心裏是什麼滋味,從小到大,他作為周家的長子,已經習慣了謙讓和包容,家裏日子不好過,爹娘要把好的留給弟妹他沒意見;他幹累活,苦活,也從來不抱怨不攀比;爹娘說讓他去做學徒,減輕家裏的負擔,他二話不說背起包袱就走,在鎮上學木雕的手藝,從一個挨打挨罵的小學徒,一路走到今天雕刻師傅的位置上,周大海自己也說不清楚,他挨了多少的打罵,吃了多少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