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我回宮去,獨孤皇後細細地問楊廣的情形,問了又問。楊廣是她的命根子。
回到房裏,就剩下我自己,還有記憶。
我細細地體味,一遍又一遍,肆無忌憚的,不必再像守財奴。如同偶然闖進四十大盜寶庫的孩子,拿起這個看看,再拿起那個看看,總也不夠看。
放縱是快樂的,就像癮君子——在那一刻是滿足的。
然而未來……我強迫自己不要去想。
我每天都去看楊廣,他的傷還沒有好,做不了別的。我們聊天,什麼都聊。我時常驚訝於他的想法,那麼明晰,完全不像一個未來的昏君。
“你想做什麼樣的皇帝?”我問得再直接也沒有。他府裏很安全,我知道,每個人都是精選過的,萬無一失。
“像漢武那樣——”想了一想,又補充一句:“我會比他更好。”
漢武帝不算是一個昏君吧?我心裏想。
他抬頭打量我的神情,“阿婤,你又不信我?”
“不……呃,”我換一個問題,“瓊花什麼樣?真的很美嗎?我在江都的時候沒有留意。”
“瓊花是什麼?”他反問我,臉上的詫異不像假的,“我也不清楚。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讓人去查一查。”
我訕笑,“不用了。從前聽到傳聞而已。”一千多年後的傳聞。
有的時候他又追問我:“第一次遇見你,你唱的那首歌到底是什麼?”
我扮鬼臉給他,“不告訴你!”
他捏我的臉,無可奈何。
我喜歡他這樣。也許以後還會再問,但這次隻問一遍就不再問了。
他又說:“阿婤,煎茶給我喝吧。”
我笑,“不是已經煎過一次了?那一回——”
他瞪著我,“那也好算的?那裏麵至少半杯茶末,知道我如何咽下去的?”
我笑到彎下腰去揉肚子。
他依然瞪著我,一臉不知道拿我怎麼辦的神情,等我好不容易笑完了,回到胡床上,他搖頭歎息:“瞧瞧你,從來沒見過女子像你這樣笑的,虧你還是公主!”
“那又怎麼樣?”我叉起腰,做夜叉狀,“你敢說你不喜歡?”
“我喜歡。”他微笑,“我就喜歡你這樣子。”
我不是不奇怪的,他是那樣強硬的男人,我以為他這樣的性格,隻會喜歡溫順的女人。像蕭王妃那樣。
心情忽然有點黯淡。
楊廣盯著我,“怎麼了?又在想什麼?”
我瞅著他,“在想,你一定也很喜歡蕭王妃吧?”我說得很篤定,也很平靜,但心在突突直跳,如果他回答“是”,那麼我……我會立刻轉身走掉。我想。
“是,我喜歡她。”
眼淚立時就湧上來,我站起來,但他更快,拉住我的胳膊。
“別走,聽我說完!”他飛快地下令,“但那完全不一樣——”
我坐回來瞪著他。
“沒見過比你更性急的。”他笑,“若不是我手疾眼快,你又跑掉了。”
我不響,等著他說下去。
但他居然不作聲了,仿佛覺得方才那麼一句解釋已經足夠。我忍不住問:“怎麼個完全不一樣法?”
他深深地望著我,將我的身影一直映在他的眸底。“我以為你明白。”他說,“你應該明白。”
“我不明白。”我說。
我們視線交纏。他笑起來,“真是!你怎麼這樣固執!”我也笑起來。
“她十五歲就嫁給我,那年我也十五歲。”他說,“我們就像青梅竹馬。這麼多年的夫妻,怎麼可能沒感情?原來我以為,夫妻都是那樣,直到我遇見你。”
“遇見我怎樣?”我輕聲問。
他不響,拉起我的手,放在唇邊,親吻我的指尖。
我微笑地看著他,一直看到他睡去。他睡著的模樣柔和很多,顯得不那麼強硬,但抿起的嘴唇依然有斧刻般分明的輪廓。我的手指沿著他的麵頰輕輕地輕輕地移動,他沉睡著,沒有知覺。
真是不可思議,我竟會坐在這裏看著一個男人沉睡,而這個男人居然是隋煬帝。
管他的呢。我的心在抽痛,臉上依然在笑。先愛了再說。
忍不住俯身,偷偷的在他臉上親一下。忍不住,又親一下。
忽然感覺他的嘴角微微地向上牽了牽,我直起身,瞪著他。他的呼吸一點也不均勻,分明強忍著笑意。
“喂!”我毫不留情地搡他。
他終於再也憋不住,哈哈地大笑起來。
我的臉漲紅,跳起來就走。但他從我背後攔腰抱住我。我們差了不止一個數量級,他用一條胳膊也可以抱起我。
我跌在他懷裏。他低下頭吻我,纏綿悱惻的氣息。
寒風“沙沙”地打著窗紙,屋裏因為生著火,溫暖如春天。
他很小心翼翼,仿佛我是一件易碎的瓷器。但我仍能感覺到他的強悍,不由分說地篡取我的一切。
然而我從未有過的完整,當我們終於裸裎相對,我能感覺我從內到外,每寸肌膚,每個毛孔都是充實的。他的身體很燙,仿佛有著超出常人的體溫,他的掌心經過我身體的每一個地方,毛孔就會自然而然地張開,恍若在迎接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