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和楊廣同去,有我自己的盤算。
我是占盡上風的人,何妨給她一點空間和時間?重要的是,我也需要一點時間,我要想想怎麼做。
是,我不喜歡蕭玥,她也沒給我喜歡她的理由。相安無事已是極限,我們之間的和平隻如一層紙,我是不會去捅的,然而她要捅過來,我也不會坐以待斃。不,坐以待斃這個詞都用得太嚴重,我不是太高估自己,太低估她,但她做不了我勢均力敵的對手。
我隻想她能明白,我不習慣爭,不表示我不會爭。這和當日我在秦王府的情形不一樣。我不愛楊俊,但我愛楊廣,這就是充足的理由。我隻不過會吃醋,小心眼,俗而又俗的一個女人,容忍自己當隻鴕鳥已經是調整過後的底線,我總不能再等著別人來踩我的鼻子。
我的心腹宮女晴婉走過來站在我身後。
我信任她,因為她是我在江南的時候,從善堂裏救出來的女孩。她生就木訥的外表,心裏卻事事明白。在宮中,大智若愚遠比外表聰明的人能更好地生存。
“貴妃。”她叫了我一聲,然後便不響了。
我等梳完了頭,才讓別的人都退下,然後問她:“打聽著了?”
“蕭才人午間喝了一碗湯,便鬧肚子疼,太醫來看過,說湯裏有落胎藥。”
誒耶,真是極之老套的劇情。
還是不敬業的編劇,編也不肯編圓。落胎藥,七個多月的胎兒,要如何落法?不過,也冒了點險。
“她如今怎樣?”
“鬧了一陣肚子疼,太醫開了藥,如今正跟皇後哭呢。”
“皇後?”我回頭盯了晴婉看,“皇後怎麼說?”
“皇後在安慰蕭才人,旁的也不清楚。”
這也夠了。
我起身往蕭玥宮中去。後麵的戲碼我想也想得出,她見了我,必定還要哭訴一遍,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睡去。既已鬧騰出來,蕭皇後自然不能不過問,這一追查,碰過那碗湯的人都會帶出來,最終必定有一個人出首,供出幕後主使人。
隻是幕後的人,是我,還是蕭皇後呢?這可算唯一的懸念。
我想得十分無趣,一路打好幾個哈欠。
進門時裏麵很靜,想必蕭玥的上一輪已經結束,不知她可養足精神進行下一輪?我如慣例在門口停一停,好讓宮女通報。
“貴妃來了。”
話音未落,從裏麵飛出一隻白瓷花瓶,正落在我腳邊。裏麵還有水,因此場麵相當火爆。所有的宮女宦官都嚇了一跳,連忙過來審視我是否受傷、受驚?
我聽見蕭皇後說:“阿玥,你不要這樣!”溫和的埋怨。
蕭玥喊:“別讓她進來!我不要看見她!狠毒的女人!連一個未出世的孩子都不肯放過!”像三流古裝劇一樣誇張。
咦?與我的預想有不小的差距。
這時候,楊廣從另一個房間走出來,想必聽見動靜,過來看看。
他看到我,怔愣了一下,神情有些複雜。
我淡淡地笑,“看樣子,蕭妹妹心緒不大好,我還是改日再來吧。”眼睛看牢楊廣,他目光閃爍,既不表態留下,也沒有要跟我一起走的意思。
“至尊!”
蕭玥忽然從房中奔出來,速度極快,四五個宮女追著她。
“至尊已經聽說了吧?請為妾做主!”
她作勢要跪倒,當然不可能,早有人攙扶她。她掙紮,又不是很用力的,旁邊的人很配合地努力勸說,場麵熱鬧又十分可笑,我要花好大的氣力忍著。
“你要朕怎樣為你做主?”楊廣皺著眉頭問。
“請至尊保護這個孩子!可憐他還沒有出世,差點就遭人毒手!”
“哦,以後朕會讓人多加小心的,尤其是你的吃食。”
“請至尊嚴懲凶手——”
楊廣的眼皮微微一跳。
“凶手是誰尚無定論。”
“怎麼尚無定論?人證已經有了,不容抵賴!更何況,除了她,又還能有誰?陛下說尚無定論,難道是想包庇她?”她年輕,所以她敢說。
“放肆!”楊廣低喝。
蕭皇後跟出來,道:“阿玥,別這樣,你是有身子的人,又剛出了那樣的事,多保重自己才是。至尊說的是,凶手尚無定論。如今事情來龍去脈至尊也都知道了,自會秉公處置,為你做主。”
她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我意識到自己想錯了一些事。我太先入為主,所以到現在才覺察出異樣。那種微寒的感覺一絲絲滲入,在陽春季節裏,仿佛突然變換了天氣。
蕭玥被勸進去。
蕭皇後看我一眼,又看楊廣一眼,欲言又止,也跟了進去。
我看著楊廣,他似與往時不同的神情,一種強烈的恐懼先於思緒湧至我的胸口。
“阿婤,你隨我來。”他挽起我的手,掌心溫暖,語氣也溫和。但是我總覺得溫度不同,十分微妙,然而我感覺得到。
天曉得,半個時辰前我們還在一起,那麼親密。
我們進別處的房間,隨便選的,他也心不在焉,進去才發覺是宮女們坐了歇息的地方。因為我們進去,十幾個宮女呼啦一下全站起來,不知所措。
楊廣愣了下,還是我先開口:“你們都出去。”說話的時候,我在冷笑。
恐懼已經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悲涼,還有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