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風涼悠悠地拂過,掀起滿池浮花浪蕊。輕薄的明紗被風撩起,瞥見臥在鳳榻上的女子姣好麵容,一身輕薄華貴的服飾,卻掩不住一雙眼中的狠戾與陰毒。
衛青伊獨自在那叢迎春花中站了許久,他仿佛掀開了遮蔽在眼前的雲霧,窺得了紅顏下包藏的禍水。從漫天的羞憤與震怒中抽身而出,將前事細細思量,他竟發現,他迎娶入梅閣的皇後,言語間看似寬慰,卻句句皆為挑撥之語,直插他心底軟肋所在。
難道真如寒浮笙信中所言,此女心思之歹毒,常人無可想象嗎?那封泣血的書信,究竟是她的肺腑之言,還是她為自己行跡自導自演的遮羞布?
靜站了許久後,君王拂袖轉身,漫無目的地獨自行去。丘有善領著一眾小太監遠遠跟著,眼瞧著君王沒有絲毫遲疑地往鳳凰台的方向去了。
大太監心裏暗暗思襯:看來皇上對寒浮笙餘情未了,未來究竟如何,竟還是個未知數。
丘有善又轉頭看了一眼水汀的方向,心中一番思量後,喚過自己的心腹,叮囑道:“盯好梅閣的一舉一動,隨時向我彙報。”
待得衛青伊回神過來,抬眼一瞧時,竟見前方一塊沉香木上描金三個大字:鳳凰台。他心頭陣陣驚愕,隨即苦笑,要轉身離去,卻又忍不住推門而入。
寬敞的大道鋪滿了圓滑光溜的鵝暖石,踩在上麵,既不會打滑,也不會趷腳;院子裏種滿了臘梅,此刻空餘綠葉殘枝;各處亭台軒閣的簷下掛滿了琉璃宮燈,宮燈上九隻金鳳銜福字燈籠;暖帳飄飄,一派喜慶模樣。
他一路行至裏頭,見過鳳凰閣,至寢宮外,抬頭望著上頭親筆書下的三個大字:梅花弄。
君王忽然憶起,年前鳳凰台初成,便迫不及待地將她迎入這裏觀望。那時薄雪似絮,臘梅如火,她立在花下。一陣風來,吹得滿樹積雪落了她一身,狼狽極了。
他卻不疾不徐地調侃:“鳳凰台上鳳凰閣,鳳凰閣中梅花弄;梅花樹下鐵衣妝,妝成羨煞嬌女娥。”
不知不覺間,君王將心中所思念了出來,仿佛看到女子氣惱地抓了肩上的積雪向自己扔過來。他玩笑著就要躲開,卻陡然驚醒過來,四顧茫茫不見人影,一地殘花落葉無人收拾……
衛青伊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僵住了,仿佛是被冰凍住了一般,收不下去,也展不開。他的手虛虛一抬,遮擋從上方斜斜照來的陽光。他心中忽然一顫,本能地往簷下躲去,再無寧靜可言。那扇緊緊閉著的雕花逐鳳的門,成了遙不可及的地方。
他逃似的離開,腳步匆匆,攪起滿地殘花敗葉,帶走的卻是淒涼與孤寂。
而千裏之遙的山中庭院,寒浮笙靜靜地躺在院子裏的竹蔭下,身下的竹椅‘嘎吱嘎吱’地晃動著,手裏是一把竹條編成的涼扇;這裏的天氣不算炎熱,那把扇子隻是用來驅趕偶爾飛到她臉上的娥蟲。
幼娘身上的傷還未痊愈,橈霽月便將她安排到了寒浮笙身邊照顧,此刻正在院子裏看顧兩人的藥爐。她不時抬頭看一看大小姐,心頭總有些異樣,卻又說不出來究竟哪裏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