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寒浮笙攜兩名女子一同入宮。
丘有善早已得了令，在宮門前迎候著，將她一路迎入了鳳凰台。
“陛下在裏頭候著姑娘呢。”大太監將人領到鳳凰台前，便止步不前，往旁邊弓腰一請。又對她身後婢子說道：“以鐵衣將軍的身手，這天下間想要傷她的人恐怕沒那麼容易得逞。”
寒浮笙一身素白的衣袍，長發服帖地披在肩上，鬢發兩邊插了兩支垂珠步搖，走起路來叮嚀作響。她將一具包裹著青布的古琴抱在臂彎裏，轉頭低聲同兩個丫頭說了幾句後，一臉漠然地入了鳳凰台。
她雖然隻來過一次，但路卻還記著。
鋪著鵝暖石的大道纖塵不染，院中的梅樹管理的極好：樹頭刷了石灰防蟲，枝椏上纏著紅綢，看上去十分亮眼。高高掛著的九鳳銜珠琉璃燈在白天還點著，微弱的燈光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她的腳步不停，走了這樣長的路，素錦的鞋麵已經沾了些灰塵，卻無礙大雅。幾乎是沒有任何遲疑的，她進入鳳凰閣後，直接往梅花弄去。
沒人同她說衛青伊在哪一間房裏等著她，可當她推開梅花弄的門時，那個男人果然坐在裏麵。
衛青伊穿著大紅的袍服，衣身刺繡的龍鳳交纏翱翔，成雙成對。他的頭發仔細梳理過的，扣發的羽冠是九條金龍交纏的，上方綴著明珠裝飾。
那張明朗深刻的臉上，隻是動了動嘴角，便牽扯著整個人都散發出幾分朝氣，正襟危坐於桌邊的樣子，更像是新婚夜等不及新娘的兒郎。
“浮笙。”他衝著立在門口的女子招了招手，眸中蕩開濃烈的笑，聲音溫柔，“我就知道，你會找到這裏的。”
房間裏紅紗暖帳，桌上放著桂圓、花生、蘋果等一應喜慶之物，裏端的牆上貼著雙喜，下方一對龍鳳燭將將被點燃。這一切，本該是屬於她的，卻遲來了三月。
而這三個月中，她同衛青伊之間，從生死不離的患難夫妻，變成了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敵！她胸腔中恨意難消，一個好容色都不願意給。
可他呢？
叛軍盤踞於高牆之下，不日便要攻破京都；他一紙談判書遞入帥帳，在本該屬於二人的婚房中，穿著嫁衣相候？他是想再娶她一回，還是想靠著昔日的一點情誼，求饒？
“你怎麼不進來？”衛青伊擺弄著一對酒杯，低頭研究鴛鴦對嘴壺上鑲嵌的雞血石，忽而罵道：“丘有善這老東西，怎麼拿了這劣等貨來濫竽充數？”
他的聲音何等自然？溫柔也罷，此刻罵人也罷，都是他自己。
可立在門邊的寒浮笙，心裏已經湧過千般浮浪萬般情緒。她漠然地看著桌邊的君王，看著他一襲大紅的衣衫。那樣烈焰的顏色，與母親墜下城樓時一模一樣，是這天地間最滾燙的顏色。
終於，她邁開了腳步，入了屋，在他對麵坐下。她鬆鬆挽著臂彎裏的古琴，盡量讓自己放鬆，克製著聲音裏的顫抖，問：“琅琊帝打算在這裏談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