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幾何時,陸雙在夢境中幻想過自己剛剛聽到的那句話。
韓乾、她還有小猴子,一家三口。
小猴子不再叫她aunt,也可以笑嗬嗬的叫韓乾爸爸。
一切的一切,都像尋常家庭那樣,簡單如常。
她和韓乾從未離過婚,他們還是他們,她依舊是第一醫院的醫生,韓乾依舊是韓盛集團的總裁,小猴子可以在無憂無慮的環境中長大,像她,愛說愛笑愛甜食,可以做她們天天的小公主。
他們每個人都是沒有受過磨難的樣子,他們每個人都可以獲得屬於自己的幸福。
可那不過都是夢境裏,而現在……夢境中的一切,是變成現實了嗎?亦或者,還不如現實可觀?
陸淼大概是很久前便知道小猴子不是她的女兒了,但她並沒有說破什麼,依舊讓陸棲遲和陸雙抱有原本意義的希望,坦然的接受了來自親人們的善意。
或許……陸淼能過挺過這麼多次危難並不單純是因為小猴子,隻是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那麼多值得她愛,她也愛著的人吧。
隻不過,歲月和生命總不是仁慈的,它給了每個人太多的試煉和不圓滿。
陸淼等了那麼久,終究沒有等來韓兆……
或許韓乾的幫忙也將成為徒勞無功。
或許那個耳釘沒有那麼多含義,也或許……那是敢說又不敢說,藏在唇邊久久徘徊的秘密吧。
陸雙的狀態並不好,抱著陸淼又喊又鬧,不知道折騰了多久。
這醫院裏的人,大多是了解陸雙的。
MiaLuk平日裏沒什麼架子,醫學水平也高超,大家都尊敬她,自然會給她充裕的時間去和自己的親人道別,自然也就沒有人來催促。
陸淼臉上的白布,是陸棲遲蓋上的。
他說,不要讓淼淼不好走,放過她,也放過你自己吧。
直到那一片白色完完全全遮蓋住陸淼蒼白的麵龐,陸雙才鬆開了緊握著的手。
在墨爾本這邊的醫院,並不流行哭喪這麼一說。
人若是離去,大抵都是上了天家,會有不少人為她祈福禱告做彌撒,也算是件功德圓滿的事情了。
陸雙的情緒並不好,當然,小猴子的情緒也不好。
或許這個小家夥太聰明,了解大人的沒一點小情緒,也或許隻是單純的母女連心吧。
陸雙難過,小猴子便難過。
後麵的事情……大概就是忙碌了,忙到讓人很難再有時間考慮到悲傷。
陸淼離去的突然,她身後的事情什麼都未曾準備。
從準備葬禮到挑選墓地,陸雙完全親力親為。
陸淼去世的第三天,舉辦了葬禮。
她的葬禮先是安排在了教堂,這丫頭自來到墨爾本便開始信教,陸雙和陸棲遲自然也會尊重她的信仰。韓兆那顆昂貴的裸鑽耳釘,算作陪葬被放進了陸淼的手心裏,也算是了卻她一樁心事,帶上她的念想。
小猴子也跟在大人的身邊為陸淼做了禱告。
畢竟是叫了四年媽咪的人,感情總是深厚得很。
那小小的手合在一起,小腦袋垂著默默叨念著些什麼,韓乾始終抱著她,給了她作為一個父親全部的愛以及極近的依賴。
下葬的時候,陸雙特意接了自家父親來到墓園,陸老爺子身體本就不好,癌症了這麼多年都是在勉強維持著,可即使如此,他依然要送陸淼最後這一程,作為大伯父,代替她的父親,為她立了墓碑。
韓乾是在墓園裏見到陸政的。
本想著來墨爾本這幾日要去登門拜訪,可陸雙一直在忙陸淼的喪事,韓乾要忙的事情也多,也就無暇去看望他。
那畢竟是他曾經的老丈人,當然,即使現在,韓乾也認他是自己的父親。
物是人非,陸老爺子在看到韓乾坐在輪椅上的畫麵時,立刻痛哭起來。
蒼老瘦削的臉上淚痕滿布,指節顫抖羸弱,原本強打著的精神立刻癱軟下來。
陸雙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見過自己父親流淚了,上一次看他大哭還是在她拿了死嬰證明給他看的時候。
這麼多年來,知道小猴子是陸雙所生的隻有陸棲遲和陸雙。
就連陸老爺子都一並瞞了下來,無非是害怕老人家有時候神智不清楚在淼淼前麵說錯了話。
當然,老爺子也一直將小猴子當做自己的親外孫女,仿佛血濃於水那般。
如今知道了真相,又看到了坐在輪椅上的韓乾……
陸政的情緒便幾近崩潰,甚至到了需要吸氧平複心情的地步。
可偏偏……
墓園的陽光明媚,耀眼至極。
極與極的對立,勾勒出世間百態的炎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