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懿淡淡道:“穆川還小,還沒經曆過這項儀式。不過他的個性,也是個不會控製感情的人。”
言下之意,穆懿曾經……
“你曾經,親手把自己最愛的人殺死?”她嘴唇蠕動。她沒想到這兩兄弟的家族竟有這樣的規定,不禁想起上次穆川笑著感歎什麼人生苦短之類。
穆懿轉過身,把手中的煙頭摁熄。
或者因為在深夜,陸離覺得此刻的穆懿不再那麼可怕。她試探地問:“既然如此,為什麼不退出這種生活?為什麼非當殺手不可?”
他卻隻是漠然道:“我今晚話有點多了。”然後走向吧台,為杯中注入更多酒。
陸離站起身,不死心地追問:“這樣穆川不就可以過上更自由的生活,也不用把自己心愛的人殺掉了?”
“你知道另一個方法是什麼?”穆懿嘴角突然浮上一抹冷笑,陸離感到一陣寒意。這種笑,她曾在他除掉金老爺子前見過。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去,隻見他輕輕晃動著杯中的酒,身子倚在吧台上:“我可以替他把他愛的人先除掉。”
太可怕了……
陸離突然覺得房中彌漫著危險的氣息。她覺得自己有點太天真,半夜裏在至高殺手集團的首領房中,跟他探討退出殺手界的問題?她什麼時候對自己的口才如此有信心過了?
她極度不安,絞著手指,低低道:“告辭了。”便從床沿上站起來,要往外走。
穆懿的身子已擋在門前,隔開她的去路。他伸出手臂,一手抱起她的身體,一手緊緊捏著她的下巴,凝視她要拚命扭開的臉:“你的這張臉現在引起了他的興趣。但萬一他對你……不,無論他對誰產生了更深一點的感情,我會在他愛上那個人之前,替他把那個人殺掉。”
陸離一顫,隻聽穆懿接著道:“我不希望我經曆過的那種痛苦,再次降臨在他身上。”
陸離咬咬唇:“放心好了,你們兄弟倆,是不會對你們兩人以外的任何人產生感情的。”
“我說過,我討厭自作聰明的女人。”穆懿冷聲道,一手抱起她。
她吃了一嚇,拚命咬著他的手臂,在上麵咬出了一道深深的齒印血痕。
“我說過了,我對你的身體毫無興趣。”他上下打量著她,“不過,你似乎很害怕男性的接觸。有什麼不愉快的經曆嗎?”
“沒有!”她漲紅了臉。
穆懿嘴角動動:“真是容易被看透的人。”
說著,他把她抱到門外,放下她。
“記住,在這裏,你沒有選擇自己道路的權利。隻有我們能夠決定你的一切。”說著,他轉身關上房門,把陸離隔離在門外的世界中。
穆懿坐在床沿上。昏暗的房間中,那些鬼魅漸漸再次浮現。他眼色一沉,把手中杯子朝空氣中擲去。
“你們已經死了!Getaway!”
那些鬼魅仍不願散去,隻飄蕩在房中的每一角落。提醒著他,他手上沾滿了無數鮮血。
閉上雙目,剛剛離去的少女那雙明亮的眼睛,突然浮現眼前。她麵容清麗,一言不發,隻咬著嘴唇看向自己。
睜開眼睛,那些鬼魅全都不見了。
他嘲諷地笑笑,告訴自己,那些不過是心魔。隻是多年來跟隨自己的心魔。
這天夜裏,陸離卻也睡得並不安穩。過去日子的種種不快,突然全都入夢來——
那年她還沒到十四歲,但是因為發育得好,所以謊報年齡,聲稱自己十七歲,然後在外麵幫人看店,打打暑期工。卻有人暗戀她,天天在樓下等,要接她上學放學。
那時候母親還沒離家出走,在父親打罵自己和妹妹的時候,總以身體護著她們,任由拳頭落在自己身上。
但是那一次,母親生氣了。她揪住自己的頭發,拿著剪刀要往下剪去,嘴裏大聲罵著:“你這麼小,已經學會勾引男人了!你這下賤的家夥!”
她委屈地一個勁兒哭,一個勁兒地喊著“我沒有,我沒有”,平日裏溫婉的母親,當時卻仍舊狠狠揪著她的頭發,邊用剪刀胡亂喀嚓著,邊大聲喊著:“你以為那些男人真心愛你嗎?你看我把你的頭發剪掉,你看我把你這臉蛋劃花,還有誰會再看你一眼,再來關心你?!”妹妹在一旁嚇壞了,嚎啕大哭。
母親突然扔掉手中的剪刀,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她看過母親年輕時代的照片,美麗純真無比,但嫁給父親後,卻迅速地憔悴了。她還記得,十四歲生日那天,她早早做完作業跑回家,卻看到屋子裏隻有母親親手做的一個蛋糕,和一張她留下的字條。
這件事已經過去大半年,陸離拚命不去想起,但不知道為什麼,今夜卻突然夢見。她猛地乍醒,抹了抹眼角,還有未幹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