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宅今天的守衛比往常要嚴。還沒到半山間的私人路段上,已經有人無聲守衛。沿此路而上,更隔幾步站著深衣保鏢,均雙手背負身後,墨鏡後的雙眼警覺守視前方。車庫前也多了些看守。
細心看去,車庫內多了幾輛日本車。
穆宅內佇立著的人手亦增多,無聲地看護著偌大的一間會客室。女仆端著盤子,上麵隔著精致的日式茶壺,溢出玄米茶香味。
保鏢上前,女仆立定,麵無表情地任其雙手在身上摸索搜尋。搜身後,保鏢點點頭,示意她可以進去。
女仆端著茶進去,一眼見到統主和兩個身穿和服的男女相對而坐。在那美麗少女身後,還跪坐著一個長發男子,似是她的近身保鏢。幾人見到有人進來,都止了話。
女仆知趣地迅速擺好茶具,倒上茶,抱著盤子退下。
辻友繪忽然開口:“拓也,把東西拿下去吧。”
身後的長發男子立起,一躬身,接過辻友繪遞上的一套和服,退出門外。
辻友繪冷冷地看著拓也把穆懿送的那套和服捧下去,又冷眼看著哥哥跟穆懿交談,不願擠出半分笑容。
辻影久瞥了她一眼,若無其事地接過剛才的話題:“黑白堂混亂不已,出爾反爾的事情,我已經聽聞了。在我看來,隻有婚姻結成的同盟,才真正穩固。”
辻友繪在一旁聽著二人寒暄,心知大家都各懷鬼胎,她隻漠漠一笑。
辻影久跟穆懿早碰過麵,但帶上辻友繪卻是第一次。他眼看妹妹喜怒形於色,對這樁政治婚姻極度不滿,他隻看看穆懿,見對方卻是不動聲色,隻避重就輕地繞過黑白堂的問題,客套地寒暄著。
那叫拓也的保鏢再度進入,卻是俯身在辻影久身旁說了句什麼。
辻影久看了兩人一眼,生硬地微笑道:“我就把妹妹交給你了。那麼,我先告退一下,讓二人在此熟悉一下對方吧。”
二人朝他微微躬身,辻影久退了出去。
辻友繪看著哥哥離開的身影,忽然冷笑道:“你要小心我哥哥。”
“我以為你是站在他那邊的。”穆懿擱下茶杯,從煙盒中抖出一支煙。
“我不希望你死——並非因為我喜歡你,正相反,我愛哥哥,但他隻需要我的利用價值。如果你不在了,我的利用價值就沒有了,他就沒有那樣愛我了。”
穆懿把那支煙在煙盒上頓了頓,抬眼看她。這個看似毫無個性的美麗少女坦承自己對親哥哥的愛,不禁有點讓他另眼相看。
隻不過,對於愛這個詞,他總是帶著嘲諷的。
“出於自身利益考慮,把你嫁給另一個人——這樣的行為,也算是愛?”他語氣沉穩,辻友繪卻是聽出了他語氣中的譏諷。
辻友繪一時語塞,頓了頓,“彼此的定義不一樣而已。”
眼前這個俊美的未來夫君。他如傳聞般冷靜沉默,卻是個毫無感情的人。這樣的人,能對愛懂得什麼?
穆懿卻忽然道:“瞳門是女係家族,據說在女方出嫁前,瞳門事務都由辻影久代為掌管,統主之位也由他來擔當。在女方出嫁後,現任統主的位置就要讓出。我不太明白你們的規矩,隻是覺得對辻影久這樣的天才而言,是否有點不太公平了?”
辻友繪握著杯子的手微微一顫,而後漠然道:“家族的規矩又不是一天定下來的。哥哥早已做好心理準備。”
“那就好。”穆懿應道。
辻友繪的心卻微微不安起來。
他突然這樣說,到底是什麼意思?
瞳門確是女係家族,但到了哥哥手上,他是無論如何不會把權力讓給其他人的,即使是自己也不行。
在小時候,她便向哥哥說過:“如果我永遠不結婚,留在哥哥身邊,哥哥就可以永遠當瞳門的統主了,不是嗎?這樣我們就可以永遠守護著瞳門了……”
哥哥坐在屋簷下,笑著看她:“那是不可能的。女係家族的女孩子,如果不結婚的話,就要死。這是瞳門的規矩。”他又摟過小友繪的肩膀,“我不會讓你死去,也不會讓瞳門落入其他人的手中。”
她聯想起從哥哥手下口中聽到的,哥哥曾經私下裏見過西京門的二統主穆川。又聯想起哥哥在房間裏掛上的畫像,畫上的少女聽說跟穆氏兄弟都有糾葛。她不知道哥哥到底打的什麼主意,隻一時忐忑。
這時外麵走入西京門的人,朝穆懿一躬身:“二統主回來了。”
穆懿默默放下那根未燃的煙:“我知道了。”擺手,讓對方退下,這才瞥向辻友繪:“先告辭了。”
辻友繪動了動嘴唇,忽然冷笑:“但比起我的哥哥來,你最要小心的,是你的弟弟。”
“謝謝提醒。”穆懿腳步未見緩,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