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是夜,子允歿。
眉佳身著嫁衣守靈至天明。管家來問老太太,是否連夜去報信,讓親朋好友明兒不用來了。老太太斬釘截鐵:“不用,酒席照擺,子允雖然沒了,但這人,還是我陸家的,一樣得嫁進來!去,連夜將子允的靈位做好,明兒天地照拜。”
一石激起千層浪,陸家其他人都被驚呆,子軒和陸爺齊聲叫出:“不可。”反倒是漩渦中間的人,眉佳,此刻正默然跪在子允旁邊,什麼都沒關係的樣子。靜芸心裏也覺得這樣做有些說不過去。老太太厲聲說:“不可?有何不可?既已收了我陸家聘禮,那就是我陸家的媳婦,就算子允去了,她也得生是我陸家的人,死是我陸家的鬼。怎麼,想反悔了?當日拿著子允來威脅我,我已經兌現了我的承諾,那她也得乖乖的嫁過來。”說到最後兩句話,刀劍般鋒利的目光已經移到眉佳身上。眉佳身形一震,卻沒有說話。
子軒握緊了拳頭,眼眶幾欲裂開,靜芸夫人拉住了他,搖搖頭。陸爺卻已經衝了過去:“母親,您這樣做是不是過分了點?子允剛走,您就不能少造孽?算是給他積點德,來世能投個好人家!”老太太的聲音聽起來有種陰森森的寒冷:“這樣不好?那幹脆就讓她給子允殉葬吧!”一幹人噤了聲。子允一走,這家裏怕是沒有人能讓老太太屈服了。
天明了,賓客們相繼而來,陸家大院熱鬧非凡。管家穿著喜慶,站在門口迎接。陸家看不出來有人離世的悲痛。葉富貴一家也來了。即便再討厭,老太太還是讓人把葉家給叫來了,不能讓外麵傳陸家仗勢。
李寡婦一進門開始,就四處宣揚,她是新娘子的娘,陸家的親家。一群女客圍了過來聽她說話,她更是覺得長了臉,越發的信口胡謅。靜芸夫人遠遠看著她們一家,皺了眉頭,不知道會說出什麼難堪的話來,叫丫頭:“去,把那一家子給帶到偏廳,就說我找親家敘敘。”那丫頭去了,李寡婦仍是不想走,兀自說的口沫飛濺。被丫頭拖著走了,葉富貴抱著小兒子帶著李佐義跟了過去。
陸家是大戶,往來無白丁,來慶賀的,都非富即貴。管家小心的招待著每一位客人,陸爺也穿梭在賓客中。“招待不周,多包涵。”陸爺擠出笑容應付著。子軒跟在陸爺後麵,應對如流。眾賓客都對子軒讚不絕口。正寒暄間,忽然有一個蒼老洪亮的聲音響起:“天俊啊,好福氣啊,老大要娶媳婦了,老二也是個有出息的孩子呢,這麼能幹!我真是羨慕你啊。”陸爺回頭,卻是府尹陳國棟大人,急忙回禮:“陳大人繆讚了,大人肯賞光,真是蓬蓽生輝啊。來,這邊請,家父家母都在恭候大人。”轉身吩咐子軒招待客人,帶著貴客往裏去了。
子軒正張羅著客人,心裏卻似裂開了一個口子,正往下滴著血,這些人每一句恭喜,都為虎作倀的將這傷口越撕越大。這樣表裏不一故做出來的喜慶神請,真真讓子軒心疲力竭。想著仍然受在子允前的眉佳,子軒的五髒六腑就像被火煎著,焦灼難耐。“陸家哥哥,什麼時候可以見到新娘子啊?我都等不及了。”
這聲音清脆悅耳,又甜甜酥酥的像咬著桂花糕。周圍的人都被吸引得扭頭去看是哪家姑娘,子軒也回頭去看,卻是一個跟他一般大的小女娃,穿著喜慶的衣服,看質地,卻是名貴的蜀繡,針法繁雜,一見就知是富貴人家的小姐,隻是不知道是哪家千金,怎麼沒有跟大人一起。子軒隻好耐下心來問:“姑娘是哪家千金?令尊令堂呢?”,那丫頭,卻調皮地笑了:“我跟爺爺來的啊,我想先見見新娘子,就偷偷跑了。”子軒目瞪口呆,這個丫頭真是個麻煩。正想交她給母親去頭痛,杜鵑急急跑了過來,叫:“陳小姐,快跟我走罷,你爺爺都快急死了。”這丫頭扮了個鬼臉,扭頭就跑,杜鵑急忙追了過去。子軒搖搖頭,無可奈何。
第二十六章
吉時就快到了,眾賓客都等著典禮開始,並想一睹陸家大少奶奶,眾人皆知陸家大少爺身染重疾,命不久矣,有人還肯將給他,真是怪事。又有人猜,說不定,是看上了陸家的家財罷,看剛剛那個沒教養的女人,就知道那新娘子必定不會是什麼好人。
大堂裏,落座的,都是達官貴人,陸家的貴客。陸家老太太老太爺坐了主位,陸天俊夫婦和葉富貴夫婦做了兩邊。李寡婦臉上的得意讓葉富貴自己都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管家開始唱禮。
一襲大紅的嫁衣,蓋著紅蓋頭,眉佳被嬤嬤牽引著,一步步走了過來,邁過火盆,進了大堂。見婚禮隻有眉佳,眾賓客開始竊竊私語,因知是衝喜,隻道是大少爺病重起不了身。卻有眼尖的,已經看見眉佳雙手捧了塊牌,細細一看,竟然是靈位。“大少爺竟然已經去了?”不知是誰喊了出來,眾人喧嘩聲一下大了。眉佳站在老太太麵前,一動不動。老太太站起來,大聲說:“陸家不幸,子允已經去了,所幸葉氏眉佳不棄,仍願嫁於子允為妻。今日完婚,驚擾了各位,真是過意不去。”
賓客們竟不知如何應對,一時鴉雀無聲。這時,陳府尹站了起來,說:“真乃貞烈女子,待我回去,即稟明聖上,定給陸家大少奶奶建一座牌坊,以彰其貞烈。”眾賓客回過神,紛紛說“貞烈女子,貞烈女子。”子軒聽得心裏被狠狠地揉成了一團,他看不見蓋頭下麵眉佳的臉,但是,卻看見了捧著靈位的那雙手緊緊地抓住了靈牌的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