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送蘭琴回蘭竹居,冷冷的星光帶著涼意。蘭琴憂心忡忡:“二爺你是不知道,葉家那對母子根本就不是東西,說不定真的拿了陸家的東西。等明兒下午他們從葉家回來,將那兩個東西人髒並獲,少奶奶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了。”子軒這才醒悟過來為什麼杜鵑要讓他明天再找老太太。
從頭細細的將整件事情回想了一遍,問蘭琴:“到底丟的東西是什麼?”蘭琴皺了眉頭:“聽說是放在偏廳的一對前朝的小花瓶兒。說貴也不貴,可也值幾個錢。想來若是葉家母子拿走的,也不奇怪。”子軒卻覺得不對:“可是你不是看著他們走的?他們走的時候你可曾見他們帶走什麼東西?”蘭琴回想了一下:“應該是沒有,中間奴婢回了一下蘭竹居,可再去的時候他們也都還在,奴婢是和少奶奶一起看著他們走的。應該是沒有拿什麼東西,不過那花瓶兒是小的,若是藏了起來倒也瞧不出來。”
子軒自言自語,若真是他們拿了,必然要換成錢,他們那麼個偏僻的地方,拿這東西也是沒有用的。要換錢,隻有一個地方。子軒好像抓住了什麼,眼前一亮:“你可知道那一對花瓶長什麼樣子?能畫得出來嗎?”蘭琴搖頭:“奴婢沒有見過,隻是聽旁人說起,不過靜芸夫人應該知道,她經常打點家裏的物品,管家都給她回報的。”子軒一聽,也顧不得天晚,將蘭琴送到蘭竹居竹門,就要去找靜芸夫人。蘭琴知道攔不住,也就不說話,自個兒一隻腳跳回屋去了。
陸爺的院子裏,燈火都已經熄了,想來爹爹今兒又沒有在娘的房裏過夜。子軒有些同情母親,他打小就沒有見母親開心過,又眼看姨娘在陸家倍受欺負,因而對眉佳的憐惜就更加的深了。
敲母親的房門,即刻燈火亮起,門便開了,看來靜芸夫人並沒有睡著,是什麼事讓她失眠至此呢?進了門,靜芸夫人穿戴整齊,好像根本就沒有就寢。子軒有些難過,輕聲叫:“娘。”靜芸夫人見是子軒,有些失望和詫異:“這麼晚了,你來做什麼?”子軒直奔主題:“我聽說娘知道偏廳丟的是什麼東西,我想請娘幫我畫出來。”靜芸夫人審視著子軒:“為什麼這麼上心?為了眉佳?”
子軒卻不敢承認:“是玨兒,她今兒鬧了一下午,現在哭著睡著了。”靜芸夫人盯著子軒的眼睛,子軒終究不敢對視,低下頭來。靜芸夫人輕輕歎氣:“子軒,你知道,不可能的。”子軒裝糊塗:“兒子不明白娘的意思。”靜芸夫人搖頭:“知子莫若母,你即便瞞過了老太太,仍是瞞不過我的。你始終是我身上的一塊肉,你在想什麼,為娘會不知道?”子軒看著母親腳上黑底繡了細碎小花的鞋子,三寸金蓮鼓鼓的撐滿了鞋子,暗幸眉佳沒有被纏足。
鼓足勇氣抬起頭:“是,娘,你說的沒錯,可是我不會放棄的。”靜芸夫人卻堅決的說:“我不但不會幫你,而且,我反對,知道了嗎?”子軒有些著急:“娘,難道你們受的苦還不夠嗎?難道你忍心看著眉佳跟你們一樣孤獨一生嗎?難道你想兒子也跟爹爹一樣一輩子不開心嗎?”窗外秋風刮過樹葉,沙沙的,想必明兒一早又是落葉滿地,星光裹著涼意,重重侵襲著糊著厚厚紙的格子窗。靜芸夫人的房裏,娘兒倆默不作聲,子軒朗朗的星眸裏,有種濃烈的悲哀在流動,靜芸夫人竟然不知如何應答。
轉身從箱子裏取出一幅畫交給子軒,上麵畫的正是丟失的東西。子軒有些意外,靜芸夫人卻說:“不要以為我是在幫你或者讚同你跟眉佳來往,我隻是不相信眉佳會做那樣的事。”頓了頓,望著窗外,依舊清晰可辨的夜景,“等這件事情了結了,我會請老太太做主,給你定門親事,你也差不多年紀了,是時候了。至於眉佳,她是個懂事的孩子,我會去跟她說。”子軒將畫卷起,握緊了:“娘,沒有用的,我不會要別人,除了她,我誰也不要。”靜芸夫人也不多說,臉上堅決的神情已經表明了態度:“我也乏了,你走罷。”
第四十七章
自然一宿無眠,天剛剛有些泛起魚肚白,子軒就出了門。先是繞到祠堂,伸頭看了眉佳,她這會兒卻倚著牆壁睡著了,想必也是一宿都沒有睡罷,想伸手將她鬢角滑落的發絲撩起,卻被高牆阻隔,急急忙忙奔外麵而去。
眉佳昨兒夜裏自然是沒法睡的,香火供奉著眾多的牌位,陸氏繡清的靈位依舊在最偏遠的角落,落了一層灰。眉佳內疚自己近來因為在蘭竹居等子軒到來,忽略了其它的事,連奶奶的靈位都許久沒來打掃。用袖子拭去牌位上麵的灰塵,輕聲的問:“奶奶,難道這就是你奔了一輩子的希望嗎?這就是你終了一生要進的陸家嗎?”偌大的祠堂,隻有一個孤單的靈魂,聲音在夜晚聽起來空洞悲哀。祠堂外的梧桐樹,棲息著聒噪的烏鴉,隨著秋風,撲楞楞的飛走了。
聽著窗外的秋風瑟瑟,看著月光穿過高高的窗戶投射進來,秋夜的涼意刺透素色長衣百摺裙,滲入皮膚,侵入五髒六肺。子軒這會兒,在做什麼呢?有個人思念,才好打發這漫漫長夜,也不去想老太太明兒會怎麼處置自己,如果注定了跟子軒的那份情意沒有結果,其他一切對於自己,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