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子小的,退後一步偏過頭不敢去看,膽子大的,伸長脖子清點著人數:“十一,十二,一個不少,一家人倒齊齊整整。”
易老二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大聲道:“都是多年的鄉親,幫著搭個棚子遮擋一下雨,總得先收拾清理一下,收斂進棺材再下葬。”
有人大聲道:“出點子力氣幫忙倒是小事,這大過年的,到哪裏去買棺材壽衣去?我家倒有副現成的棺材,隻那是我阿爹為自己備著,上好的木頭,可花了不少銀子。”
易老二眉頭緊擰,臉上浮起不悅的神色:“你隻管先拿出來,難道還能少得了你幾個銀子,這時還說這等話,可不能太喪天良1
那人也不服氣,嗆聲道:“我們姓李的,又分不了你們姓易的家財。以後銀子誰出,管誰要,總得事先講清楚,親兄弟還明算賬呢。”
這句話又惹得大家七嘴八舌談論起來:“可不是,這麼多家財,落到他們兄弟手裏,當然說得輕巧。”
“還沒有選裏正族長,倒先拿出了族長裏正的派頭來。以前兩家就不對付,村子裏誰不曉得,現在開始出頭做好人,還不是看在銀子的份上。”
議論聲越來越大,易老二氣得臉色鐵青,卻死死忍住了沒有發作。
易青神色怔怔,看著他們的吵鬧。錢財權力動人心,先前還心懷憐憫的人,見到留下來的錢財,空出來的職位,此時隻怕都恨不得撲上去撕咬一口。
無人再關心躺在地上的死人。
“前麵閑雜人等都讓開,高知縣親自到了。”大聲的吆喝聲響起,惹得吵鬧爭論的人都回頭看過去。
一行人走了過來,高知縣走在最前,師爺舉著油紙傘撐在他頭頂。傘太小,遮不住他微胖的身軀,半邊肩膀都被淋濕。
他也沒在意,興許是昨晚過年吃多了酒,腫著眼泡眼睛隻剩下一條縫,好似還未睡醒。臉色看上去也非常不好,青白交加。
易大娘子哭個不停,與夫君錢忠緊跟在師爺身後。幾個差役小跑著上前,幫著將村民隔開,讓出一條道來。
易老二怔愣片刻,馬上跑上前,抱拳躬身道:“高知縣,我是易大哥一個祖父下來的堂兄弟。先幫著把他們抬了出來,若有差遣,盡管吩咐一聲。大牛,回去讓你阿娘將家裏最好的茶葉點心都拿過來1
高知縣隻看了易老二一眼,沒有理會。他遠遠站住,打量著麵前的慘狀,耷拉下眼皮別轉開頭,背著手掃視了一圈圍觀的村民,啞著聲音說道:“闔家團圓的時候,居然生出如此慘事,我作為你們的父母官,隻一聽就心如刀絞。
如何起火,是天意還是有歹人故意害人,現在還不能定論,總得有個說法,才能給死者一個交代。從現在起,沒有結案之前,村子裏的人都不得隨意走動。等仵作驗明屍身,差役還得找你們問話。”
易青一顆心霎時提到嗓子眼,止不住簌簌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