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 易青回到書房,坐在案桌前磨墨,盯著紙看了良久, 始終提不起筆,不知道該怎麼回信。
蕭山要去從軍。
幾年下來,他從翰林院編撰, 升任為禮部郎中, 依著他的年紀,以後定會前途無限。
他阿爹蕭懋恒前兩年被撤職, 帶著許姨娘回到明州府,最後又去到了京城。
正妻小妾,庶子庶女,蕭山信中雖然從不訴苦, 但是每年長壽來廬安送年禮, 易青能從他口中知道一些具體內情。
用一句話總結, 雞飛狗跳。
不過蕭山還算厲害,最後把他阿爹還有許姨娘送回了明州府。蕭英成了親, 蕭蓉也說了一門雖然忠厚,卻也不那麼實心眼的人家, 去年秋天已經把她嫁了出去。
易青怎麼都想不到,他會選擇去打仗。
蕭山信中說得很冠冕堂皇,男兒當心懷天下,邊關告急, 他當義無反顧, 為國出力。
最後他說,待他凱旋歸來,他就是威風凜凜的大將軍, 文武雙全,以後官員再參揍她,他就能護著她些。
遇到打仗,武官隻要有戰功,遠遠比文官升遷得快,這也是難得的機會。
不過易青不那麼天真,真去撿功勞,估計也輪不到蕭山。而且戰場上刀劍無眼,一將功成萬骨枯,都是拿血拿命去換,功勞哪能那麼易得。
門輕輕被敲響,易青從沉思中抬起頭,啞聲道:“進來吧。”
沈三娘端著蓮子銀耳湯推門進來,說道:“你晚上沒有吃什麼東西,肚子餓了吧,吃些再睡覺。”
易青一點都不餓,不過還是拿起勺子吃了兩口,看了眼滴漏,說道:“竟然這麼晚了,阿娘你也早點回去歇著吧,我等會自己把碗盤放回灶間去。”
沈三娘在椅子上坐下來,仔細打量著易青的臉色,問道:“我白天睡得多,不困。不過你臉色不大好,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易青放下勺子,雙手搓了搓臉,讓自己清醒了些,說了蕭山要去從軍之事。
沈三娘也頗為訝異,說道:“他是嫡長孫,那個庶弟又不成器,他祖父阿爹能允許他去?他阿娘還不得哭瞎眼。”
易青說道:“明州府離京城遠,他已經把他阿娘讓下人送回了明州。京城的信到這裏也要十天半個月,我想給他寫封回信,卻下不了筆。不知道怎麼勸,也不知道這封信到京城,他收不收得到,說不定他已經出發奔赴了邊關。”
沈三娘沉默片刻,問道:“邊關局勢真已經這般嚴重?”
易青嘲諷地笑了笑,說道:“邊關告急是一回事,最主要還是朝堂沒有能打仗之人。大周承平已久,許多兵丁沒有打過仗見過血,等到打上幾仗,用人命填補一些,活下來的兵丁就成了老兵,就不會輸得那麼慘。”
沈三娘想了想之後,勸說道:“依著朝堂上那幫人的做派,一件事得商議個十天半月,這次派誰去領兵,估計也會來回扯上許久。蕭山沒那麼快能出發,你寫回去的信,說不定他還能收得到。”
易青搖搖頭,說道:“這次大皇子與二皇子都活躍得很,爭著親自去邊關迎敵。皇上允了,而且允許他們兩人共同領兵。”
沈三娘愣愣看著易青,難以置信地道:“這怎麼可能,皇上,皇上他,他想讓大皇子與二皇子在戰場上去互相廝殺,若是,若是兩人都沒了呢?還有那些將士,如果夷族真打進來了呢?”
易青垂下了眼簾,淡淡地道:“夷族沒有出主力,就是現在打,有大皇子二皇子的兵填進去,也頂多是兩敗俱傷。皇上肯定會留有後手,調其他幾路兵馬前去,待夷族主力一出,會與之大戰一場。大周的兵力遠超夷族,頂多回到以前議和的狀態,天下又會安定許久。”
沈三娘半晌無言。
易青這些年與太子也斷斷續續有通信,她一直勸說太子不要著急,不要爭著跳出來。
如同以前沈三娘告訴她的那樣,要找準時機,一擊即中。
太子很聰明,這次就是他的機會,他的時機找得很準。
皇上一年比一年老,身體也愈發不行,子壯父弱從來都不是好事。大皇子與二皇子之間的爭鬥從未停止,他們爭得越厲害,皇上就越沒有父子親情。
易青沒想到,蕭山會這時去從軍。
沈三娘心懷僥幸,問道:“唐江洲會不會提醒蕭山,讓他不要去,若要尋求軍功,以後也有機會?”
易青苦笑,說道;“不會,總得有幾個真正打仗做事的人,再說大皇子二皇子都不傻,皇上這一手,他們肯定有所防備。隻是這一仗會打成什麼樣,結局如何,誰都無法預料。”
沈三娘也知說什麼才好,許久之後站起身,說道:“湯冷了就不要吃了,你還餓不餓,灶間火還沒有滅,我去給你做些湯餅。”
易青說道:“我不餓,阿娘你身子還沒有好,別管我,早點回去歇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