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河陽定鼎地,居中原而應四方,說的便是洛陽。洛陽乃天下交通要衝,軍事要塞,不僅形勢險要,更風光綺麗,土壤肥沃,氣候適中,漕運便利,自古以來先後有八朝建都於此。
後楊廣又以洛陽為中心開鑿大運河,把海河、黃河、淮河、長江、錢塘江五大水係連接起來,洛陽更成天下交通商業的中心樞紐,其氣象隻看碼頭停泊的密密麻麻的大小船隻便可知道。
安餘下船的時候,天上下起了零星小雪,如霜如霧,落在地上後片刻間便被地溫化去,接在掌心時亦瞬息就無影無蹤,隻留下一點濕意一點寒意。
安餘收拾起少有的童心,搓了搓手,將帽兜壓的更低些,慢慢向洛陽城走去。
不消說,他身上的雪白大氅和包裹裏衣衫金銀,一半是石之軒留給他的,另一半則是侯希白的饋贈。他知道自己這個便宜師兄隨便一幅畫就價值千金,便也不同他客氣,痛快收了,倒是讓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想要勸他暫時不要穿紅衣的侯希白小小失落了一把。
天寒地凍,像他一樣將自己裹在鬥篷中的人不少,是以並不引人注目,但走著走著,卻發現路上行人漸漸稀疏,不知從何處冒出來幾個大漢,隨在他左右慢慢前行,不著痕跡的將他和旁人分割開來,路上行人看見這一幕,無不加快了步伐離開。
安餘淡淡掃了他們一眼,渾不在意的繼續前行,他此刻不太想殺人,但是若有人執意找死,那他也隻得成全了。
那些大漢倒也不回避他的目光,卻也不靠近,隻左右不近不遠的跟著,安餘便也懶得主動去找他們麻煩。
又走了半刻鍾,路上行人越來越少,一路二十多人從對麵快步而來,為首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大漢,高大威武,衣冠華麗,氣勢十足。
安餘隻看他們的表情便知道是找自己的麻煩來了,索性住了腳,就在那裏等著。
大漢臉上露出異色,但是步伐未緩,快步衝到他身前,喝道:“好小賊,總算找到你了!”先前綴著他的幾人也迅速圍攏過來,將他夾在中間。
安餘不語,隻聽那大漢繼續大聲喝道:“偷了大爺的錢,還敢大搖大擺的回洛陽來,你當大爺是吃素的不成!”
安餘啞然失笑,終於明白自己遇上的是什麼麻煩了。所謂財不露白,這一身狐裘實在太紮眼了些,偏偏自己看起來年紀小又單薄,且孤身一人,自然被人當了肥羊來宰。
若換了太平日子,這些人還要顧慮對方的背景,隻敢撿無權無勢的來欺壓,可是在這亂世,多的是家破人亡的豪門貴胄,這般獨身在外的少年,想來便是富貴也是有限的。
見安餘不聲不響,那人隻當他怕了,冷哼道:“大爺今兒心情好,隻要你將偷的大爺的東西還了,大爺便放你這小賊一馬,否則……哼!哼哼!”
安餘掀開帽兜,淡淡道:“你丟了什麼?”
一張絕美的臉露了出來,頓時四周一片寂靜,連呼吸聲都為止一頓。
零星的雪花飄飄灑灑,氣質純淨如水的少年一身雪白的狐裘,默然靜立,仿佛和漫天雪花溶為一體,美的難描難畫。
“咳,咳咳!”那大漢第一個清醒過來,幹咳幾聲驚醒其他人,道:“傻站著幹什麼,還不把這小賊拿下,扭送官府?”
安餘冷笑,人心不足蛇吞象,方才還隻要錢,現在連人都想搶了。再不願多廢話一句,舉步向前行去。
那大漢站在安餘正前方,見那白衣少年不緊不慢的行來,仿佛將他當做空氣一般,眉宇間寧靜依舊,隻是輕輕抿起的唇顯出淡淡的不耐,不知怎的,心中便是一寒,不自覺的便退開了兩步。
他手下的嘍囉對這少年原本就有無從下手的感覺,這會兒見頭兒都退了,自然更無人上前,等那大漢回過神來的時候,安餘已經走出了一截子,頓時大感丟臉,喝道:“還楞著幹什麼?還不給我上!”
說罷身先士卒撲了上去,扣向少年的右肩,不知怎的眼前一花,整個人便撲跌出去。
他初時還以為是自己用錯了力道的緣故,等到他發現自己飛的遠比想象中的更高更遠,並且後頸一緊,就被人小雞仔一般拎在半空中時,才知道自己錯了。
可憐他被人提到半空,渾身酸麻,小指頭都動不了一下,連自己被什麼人製住都不知道,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下一聲呼喊,跑的無影無蹤,而白衣少年卻抬頭望向他的方向,淡淡道:“原來是辟塵師叔,師叔好靈通的消息,我方下船,師叔就找上了門來。”
避塵足足比安餘高了兩個頭不止,又高又瘦,相貌高古清奇,肌膚晶瑩白皙,一身道裝,背掛一把式樣高古的檀木劍,怎麼看都是德高望重、不履凡塵的隱士高人,誰也想不到他是魔門數一數二的高手,三十年前曾橫行北方,無惡不作,在邪派八大高手中排名第六。
辟塵聲音柔和,緩聲道:“你師尊的確傳話讓各處留意你的消息,但是我派人守在渡口,卻是為了堵寇仲和徐子陵那兩個小子,不想卻意外發現了你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