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半年,也已經是極限了,這是皇帝死命撐下來的時間。
為了給慕容熙多一點的準備時間,皇帝硬是撐過了三個月,足足撐了半年。這半年裏,他每一天在大臣看不見的寢宮裏,不知道喝下了多少苦口良藥。
皇宮裏珍奇異草繁多,都不要錢似的堆砌在皇帝僅有殘存的生命之上。
即使這樣,他也隻能撐半年。這些日子以來,皇帝已經明顯的感覺到,自己的生命走到了盡頭,已經是風中搖晃的燭火,隨時肯能被封吹熄。
一些消息靈通的大臣,已經察覺到皇帝的情況。那些心懷不軌的人,暗中開始布置行動。
皇帝已經沒有精力再為慕容熙安排後手,他將顧北和六皇子召來,將之後的事情都交代給他。
“顧北,熙兒就交給你了。”
皇帝說一句話,就必須停下來喘息片刻,如今他就像一捆幹枯的柴草,隻要一點火星,就會燃燒地灰飛煙滅。
他的視線轉移到慕容熙身上,這少年,猶如一塊被打磨的精鐵,越來越顯露出精煉的刀刃。他沒看走眼,六皇子能夠勝任這個皇位。
“熙兒,過來。”皇帝輕輕地呼喚著慕容熙,他已經沒有太多的力氣能夠像當年一樣聲音洪亮,身強體壯。
看著慕容熙一步步靠近,皇帝像是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然而悲哀的是,他看到的年輕的自己,是和慕容熙麵對麵的方向,一個靠近,一個離開。
皇帝不知覺的笑了一笑,這些年的人生,在這短短的幾步之中,就走到了頭。他回想自己的一生,竟然有種不真實的虛幻感覺。
“你長得,不像沈妃。”皇帝細細地端詳著慕容熙的臉,他的眼睛已經有些看不清楚,必須仔細地觀看,才能看清對麵。
皇帝低低地歎息了一聲,不知是在感慨,還是在遺憾。
在他的一生中,自小開始,就是帝王大業,壓得他喘息不過來。隻有那一隻飛過的蝴蝶,有著斑斕的色彩。
那是他一生中,唯一的色彩。
在皇帝端詳著慕容熙的時候,慕容熙也在打量著皇帝。這個曾經在慕容熙印象中高大的身影,已經瘦骨嶙峋。
這個人,他曾經給了他母妃無盡的榮華,也在他母妃死後對他不聞不問。
慕容熙以前問過自己,是不是恨著皇帝?
一開始,他還是在盼著皇帝來救他,像以前一樣把他抱在懷裏安慰,舉得高高的逗他玩。
但是皇帝並沒有來。
日複一日,期待在寒風中呆得久了,沾染上了寒意,之後一點一點消散在風裏。
而在他習慣了被欺淩,被追殺的生活之後,這人又突然出現,把手裏的珍寶拱手送上。
在知道皇帝因為沈妃的關係而決定扶持他做皇帝的時候,慕容熙心裏的憤怒甚至多過了其他的情緒。
至始至終,這個他成為他成為父親的男人眼裏,根本沒有他的影子。他曾經得到的一絲溫暖,隻不過的愛屋及烏的饋贈,毫無其他的意義。
對於皇帝,慕容熙是恨的。恨他的不作為,恨他的冷心冷情。看著自己的親生骨肉被欺淩,被追殺,他也能無動於衷。
至於皇帝的苦衷,在慕容熙眼裏不過是個借口。若是真的想要保護他,怎麼可能束手無策?他既然是皇帝,一定會有更加完善的方法。
說到底,隻不過是慕容熙在皇帝心裏的重量還不夠而已。
這樣的念頭一直徘徊在他心裏不肯散去,他原以為自己會就這樣恨著皇帝一輩子。
然而就在此刻,看著奄奄一息的皇帝,慕容熙卻有一種無法忽視的心酸。
這個男人,就快要死了。
慕容熙心裏隻剩下這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