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成並不是不想做個孝敬的兒子。但是孝敬這兩個字,知易行難。這一陣他忍受著父親的不良生活惡習,與父親常常同進同岀。忍受著父親的無聊無知,陪著父親大聲地聊著無聊的天。明成覺得自己盡力了。反正父親很快就會送到大哥那兒去,他和朱麗都說,咬碎鋼牙,也要忍過這麼幾天,讓爸在他家過得高興,絕不能讓媽在天之靈著急。
想到父親下周就要去上海領事館簽證,而且中簽率可能比較高,明成與朱麗無法不偷偷兒地,又自知很不應該地有點理虧地高興。所以雖然曙光還在前頭,兩個人心理上已經放下包袱,在夢想提前享受過往的兩人生活。尤其是朱麗,這幾天工作雖累,可周六時候總得睡個痛快,加班也得遲點才出門。她一早關了鬧鍾,打算今天睡到自然醒。
當清晨第一縷微弱的光穿過主臥的窗戶,穿過銀光閃閃的遮光簾,穿過粉黃的窗簾,穿過粉白的細紗簾,微微照亮地板一線的時候,一束雄渾的長嘯也穿透重重阻礙,撕破清晨的寂靜,飛向酣夢的床頭。這聲音,如怒河奔騰,如鬆濤翻湧,浩浩蕩蕩,綿延不絕,猶如非洲雄獅傲立山頭,向蒼穹仰天示威。
明成毫不意外地被催醒,艱難地睜開眼睛,見麵前是同樣瞪著眼睛一臉惱火的朱麗。而長嘯聲依然回響,聲聲不絕。明成怒道:“打雞血了嗎?誰大清早這麼亢奮了?”
朱麗嘀咕一聲“神經病”,扯上被子遮住耳朵繼續睡。但是春天薄薄的被子怎麼擋得住魔音穿耳。明成支起身子支棱著耳朵聽了會兒,想辨別聲音來自哪兒,但終究是懶得下床打開窗戶,聽了會兒,等人家呼嘯痛快了,他才撲通一下摔床上繼續睡。但是睡得好好的人硬是被魔音喚醒,滿心都是暴躁,再睡下容易,再入睡難。
明成倒也罷了,翻了幾個身,喃喃咒罵幾句,便又睡了過去。朱麗不行,朱麗本來就睡得淺,這一被吵醒,心頭無數細碎事情立即湧上腦袋。她做的本就是極其瑣碎的會計活兒,清晨四周一片安靜時候不由得不想起單位裏的活兒,一想起來,她就再也睡不著,閉著眼睛,數字在腦海裏麵飄。可偏又無法考慮得仔細,就是東一榔頭西一榔頭地亂敲,敲來敲去滿腦子的亂麻。睡又睡不著,起又起不來,體溫陡然升高,如臥針氈。終於躺不下去,隻得悻悻地起床,坐在客廳陽台對著晨曦未開的外麵發了半天的呆。也懶得去管公公蘇大強輕輕地在客房走進走出,一會兒倒溫水喝,一會兒洗漱,非常健康。蘇大強也不去招惹二兒媳婦,他雖然做家長了,可是長年累月被老伴兒教育慣了,老伴兒讓他對二兒媳婦十二分的客氣,沒事少招人家煩。
上三十的女人,一旦沒睡舒服,一張臉立刻反映出來。皺紋,色斑,皮膚頂著散粉不肯服帖。朱麗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簡直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從洗手間出來,見明成倒是沒心沒肺地又睡著了,一點不知道她有多難受,可是她又不好推醒了明成也不讓他睡。坐在床邊漫無邊際地生了會兒悶氣,又不知道明成會什麼時候起來,出來隨便做了份麵包夾奶酪,給蘇大強也準備了一份,然後拿了一盒牛奶吃著出門。
明成好不容易才起床,起床時候,太陽已經透過沒拉嚴實的遮光簾,將房間照得透亮。看看空空的另一隻枕頭,想了會兒才想到,朱麗又加班去了。她現在怎麼沒完沒了的加班?明成有點抱怨。但是想到父親就要去簽證去美國,恢複兩人世界的朱麗肯定不會再這麼勤快加班,明成的情緒很快便好了起來。
他也是隨便地烤了片麵包吃了。一邊吃一邊打開電腦,接收郵件。看到老爸腳步輕飄飄地在身後出現,便問了一句:“今天我休息,你想去哪兒玩?”
相比明成的睡眼惺忪,蘇大強則是紅光滿麵,精神煥發。他笑嘻嘻地一迭聲地道:“隨便,隨便。”
“別總是隨便隨便讓我來想,你自己也動動腦筋啊。”明成一手捏著麵包,一手移動著鼠標。
蘇大強有點討好地笑道:“要不去郊外釣魚?你們小的時候我常去釣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