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夜,柳青用手機短信一段一段地給老蒙發去造反“檄文”,口號相當明確,作為一個有職業道德的職業經理人,他們有義務有責任為公司利益考慮,扶持公司不倒。但沒有列舉老蒙如果采取行動,他們會使出的招數,他們料想,這種招數老蒙都心裏有數。而明玉為了保證信息暢通,不敢乘飛機以致出現兩個小時電信真空,她改坐從北京到上海的夕發朝至列車,一晚上與柳青溝通信息。但是奇怪的是,接到信息後的老蒙居然沒有聲響。

究竟是於無聲處響驚雷,還是老蒙就此接受威脅?明玉與柳青都不敢大意,他們了解的老蒙並不是甘於蟄伏的人,這個人,一向喜歡占據主導。他肯定是被打懵後,開始緊鑼密鼓地采取行動。兩人嚴陣以待。

所以,明玉也不知給出租車司機繞了幾個圈,最後被送到明哲他們住的公寓的時候,有點神思恍惚。夜行火車帶來的疲憊並沒有表現在眼睛裏,但打亂了她的頭發,蒼白了她的臉色。

明玉還是第一次看見大嫂,她甚至從沒見過大嫂的照片。給她開門是個腳邊絆著個小孩的女人,該是大嫂吧?一個與明豔嬌俏的朱麗完全不同的溫柔女子,白皙的臉上有幾顆淡淡的雀斑,可深深的嘴角卻總是掛著笑意。但是大嫂眼鏡片後麵不大不小的眼睛卻告訴明玉,這是個聰明堅強的女子。明玉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會岀錯。

吳非也是第一次看見明玉,她對明玉,除了作為大嫂的好奇,還有作為女人的好奇。但她沒想到,出現在眼前的是一個有些憔悴的高瘦女子,短發,唯有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神情很是溫和。最沒想到的是明玉的裝扮,一件深藍短袖襯衫,一條淡灰七分褲,一隻碩大拎包,全身上下略無珠釵,簡單得不像是有錢人。

明玉搶先道:“我是蘇明玉,你是大嫂吧?”吳非忙將明玉往裏麵請,一邊笑道:“沒想到你那麼早來,快裏麵請。你大哥出去買菜了,他說想給你做他最拿手的香辣炸魚塊。為了不砸他大廚的牌子,他一定要買當天的活魚來做。”

明玉笑了笑,有點不敢置信,他們蘇家人似乎從來沒有為她特意做什麼菜的先例,不知大哥在香辣魚塊之後會端岀什麼出人意表的大餐。她不想就此事議論,沒必要假惺惺地嘻嘻哈哈,就岔開話題,笑嘻嘻道:“我剛上來時候還在想,如果大哥不在,我要不要先摸岀身份證讓大嫂核實一下。不知道怎麼稱呼小寶寶?”明玉一邊說,一邊彎下腰去,拉拉寶寶的手,算是握手。寶寶不賞臉,小手收回去,使勁在衣服上擦了幾擦,躲到媽媽身後,探出兩隻大眼睛警惕又好奇地打量這個陌生人。

吳非卻聽出明玉的笑話裏麵含有很深的諷刺,一家人,卻相見不相識,這又不是夜雨寄北的年代。不過,這與她無關,這種現象又不是她吳非造成。吳非抱起寶寶,教寶寶叫“姑姑”,明玉這才知道這個已經一周歲多了的侄女兒的小名。

明玉進去裏麵洗把臉出來,見吳非已經給她倒了茶水。明玉坐下,微笑道:“大哥未來就住在這裏嗎?一個人住的話,還行。”

吳非也坐下,“差不多有一室一廳那麼大,廚房雖然簡單一點,大概隻準備給人做個三明治,不過可以因陋就簡。一家人在小屋子裏撞來撞去的,反而挺親熱。明玉你吃早餐了嗎?”

“吃了,下火車時候在對麵新亞喝豆漿吃油條。大嫂,我打算今晚上乘火車回去,不會太緊吧。”

吳非忙道:“不會,不會,本來就沒什麼大事。是你大哥一定要讓我回去美國前跟你見上一麵,說我都跟他結婚三四年了,家裏人還沒見全,多不好意思……”吳非還想說,但明玉的手機響起。她看著明玉神情嚴肅地接聽電話,然後又打出兩個口氣嚴厲的電話,雖然言簡意賅,一個電話沒兩三分鍾,但想到今天還是周六呢,看來這個小姑是真的忙,人家小小年紀坐上位不是沒有理由。而寶寶看了陌生姑姑的嚴肅樣,自覺退避三舍。

明玉放下電話,略微考慮了會兒,才抬頭對吳非道:“對不起,公司裏有點事。”

吳非忽然覺得有點沒什麼話可說,這個小姑,雖然看似和藹,但並不可親,令她不敢生出拉著小姑的手問長問短的念頭。她想了想,還是起身去取出送給明玉的禮物。明玉道謝接了一看,是EL的化妝品。但明玉不像朱麗,她看見這麼柔嫩的小東西,隻會回避,以免傷到孩子。但她看著吳非與呷呷笑著的寶寶互相扯皮,還是覺得好玩,坐一邊笑吟吟地看著,覺得吳非的耐心好得不可思議。吳非回頭見明玉沒有不耐煩,便笑道:“你看,有了孩子,做媽的就給捆死了。略略眼錯不見,這小家夥就給你摔得鼻青臉腫。”

明玉微笑道:“孩子從這麼小長起來,爸媽多關心少關心,二十年後看上去都是囫圇一個大人。區別在於……寶寶長大後一定是個心裏充滿陽光的孩子。有大嫂這麼盡心的媽媽給她擋風擋雨,寶寶可以一直天真地笑到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