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陰冷,潮濕。
惡臭,流水聲,血腥味。
比之可能出現的敵人,東野平先確認了所處的環境。
並不是因為他不知輕重,而是並沒有“敵人”這個概念。他位於不知何處的地下水道中,猶如長管的地下人工水道管廊裏,向上是拱形的穹頂,水流在幽幽壁燈的照明下,一直延伸盡不可知的黑暗中。七零八落的怪物肢體灑在岸上,造成這一切的,正是東野平身旁,把劈刀橫在他脖子上的男子。
很尷尬。
東野平緩緩舉起雙手,“七海先生?”
“解釋。”
對方冷酷地要求道,沒放下劈刀那種。
“啊,這個。”
東野平組織語言,“簡單來說是預感不太好,所以在反咒娃娃軀幹裏夾帶了傳送的符咒。一旦符咒被破壞,會將攜帶者傳送到最近的另一張符咒所在的位置。”
也就是他的位置。
這種悄咪咪的後門設計,按照他的想法,應該是遇到地獄模式,為七海建人擋下一擊後,反咒娃娃腦袋無了,七海仍然不敵,反咒娃娃徹底GG,符咒損毀,七海建人在還能搶救的狀態下回城…什麼的。
這麼想著,他偷偷瞥了下七海建人,本意是想觀察一下臉色,結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光線是緣故,隻看到一張黑成鍋底的俊臉,和男人肩頭煤黑薑餅人。反咒娃娃腦袋完好,活力十足,在那兒舞著紙片玩兒。
啊這?
還真是未曾設想的道路。
東野平眼神死,“…是我的失誤。”
“不要做多餘的事。”
七海建人語氣很嚴厲,但劈刀卻是放下了,“跟上。”
一級咒術師轉身往地下水道深處走,他所在的地方離出口已經有一段距離,恐怕已經接近巢穴,讓冒傻氣的孩子自己摸索離開的辦法,就算是天賦異稟,也和羔羊在狼窟裏遊蕩無疑,特別是,這種充滿“同族”的狼窟。
噗滋。
噗滋、噗滋。
有時是紅色,有時不是紅色,奇怪的液體從肢體切麵溢出。
七海建人一路向前,就殺了一路。
他沒有讓東野平動手,每一次揮刀都幹淨利落,異形的斷肢殘屍鋪滿來時的路,就算足夠快,劈刀的裹布也被暈開一塊。安心走在後邊的東野平隻需要“跟著”,不迷路,不被殘肢絆倒就是合格的,十分輕鬆。
但五分鍾之後,
這種因為沒反應過來而產生的輕鬆也消失殆盡:
此地遇見的人外,原材料都是人類。
東野平收斂心情。
他也不敢說,他也不敢問。
轉化為異形的人類能救的概率很低,如果不能救,結束他們的痛苦便是應有的慈悲。要是讓自己來,東野平捫心自問,他做不到七海先生那麼成熟體麵。
等等,這個惡意滿滿的氣息!
“要出來就快點。”
斬殺又一頭異形後,七海建人站定,稍稍扯開了一下領帶,“雖說異形談及‘拯救’為時已晚,但這種殺人的事情,真的讓人不快。”
“哎呀,太好了太好了。”
下水道盡頭,不為人知的黑暗中走出一個人形,壁燈幽幽照出它灰藍色的長發,異色的雙目和詭異的、布滿臉龐、脖頸、四肢的縫合線,膚色不同的軀體以縫合線為界限,拚合出一個詭異的人來,包括腦袋。
沒有人類能做到這一步,那是個咒靈。
它的臉上帶著獵人檢查陷阱、看到珍貴獵物時的心喜與惡意,比起感歎獵物的豐美,更加佩服自己的決策,“如果來的是五條悟就傷腦筋了,太弱又不好做實驗。啊,居然還有贈品嗎?今天真是幸福日啊~”
被不懷好意的目光鎖定。
東野平下意識避開,前邊的七海建人先他一步,稍稍側身擋住咒靈的視線,不耐煩地抬手按發酸的脖頸,厭惡溢於言表,“我討厭加班,盡快完事吧。”
沒有虛與委蛇的客套。
說打就打,戰鬥一觸即發,沒有給七海建人叮囑東野平一句話的時間,人形咒靈瞬間來到眼前,雙手凝聚的邪紫色咒力在東野平的感知裏,如同無數吐著蛇信子的毒蛇盤踞在那裏,糾纏翻滾,惡意沸騰。
這樣的一雙手,正要碰觸七海建人。
一級咒術師不退反進,沉穩地踏入人形咒靈的攻擊範圍,劈刀和手臂同時格開那雙不妙的手,製造出一個腰斬人形咒靈的空檔,對方卻驟然前後抽身,七海建人沉穩地抬腳,長腿將咒靈揣出三米,趁它站不穩欺身而上,雙方數次分合交鋒,從水道的另一邊打到另一邊。七海建人強橫揮刀兜頭斬下。人形咒靈無處可躲,卻也輕蔑地雙手交叉,扛下斬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