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濃霧和都市怪談頻出,難澄區近年人口密度直線下降,幾乎到了無人的地步。
本地的魔道世家不知是放任自流還是束手無策,漸漸地,這裏的夜晚熱鬧起來,但不是人類在狂歡就是了。
拖同化的福,東野平腦子裏多了些常識。
甚至能在悠悠轉醒的時候,借著走廊銅吊燈上幸存的某顆黃燈泡,根據畫著各種深海詭怪的落灰掛畫,熟稔地判斷自己在難澄區有名的“霧月山”酒店中,而真實情況是他一次也沒來過。
因為它早在他出生前就倒閉了。
有名隻是因為有著“地獄電梯”的怪談。雖說在難澄區一眾異聞中不算出眾,但勝在隔三差五出現受害者,存在感不弱。但不管怎麼說,午夜進入大堂中間那部電梯按下正十八層和十八層都直達地獄什麼的,也確實老套了。
東野平抿嘴,低頭打量身上的衣物。
很好,還是失去意識前的高專校服,除了手背被人用熒光印上一個編號,讓他下意識懷疑自己是某個不差錢研究所的實驗品,人形、吃米、會說話的那種,並沒有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但這不妨礙他想把那個電暈他的人胖揍一頓。
腰還是麻的。
他靠在發黴的牆紙上緩了緩。
繼續回憶提上日程的胖揍對象,可惜無論怎麼回憶,大霧邊緣的記憶中總浮現一個違和的羽毛球頭。拜托了拜托了,羽毛球頭雙手合十,老師要出差,這次的特級就由平去吧。然後就電暈了他。
“……”
啊,怎麼辦。明明是五條老師能做出來的事。
為什麼會有“不是老師幹的”這種荒謬直覺?
東野平沉默並責問自己,無果,隻好默認是嫌疑人為多一個仇人不多的五條悟,攢了把力氣起身,扶牆往前走。不一會兒,走廊到盡頭,大理石鋪就的破敗大堂豁然展開。一、二、三,掛了蛛網的前台旁邊,三部電梯安靜和他對視。
滋哇。
幽昏的燈泡閃了幾閃,掙紮著熄滅。隻有中間電梯的按鈕光還亮著。地獄電梯的存在感慢慢浸潤每一寸空氣,近乎撲麵而來了。
它在說,過來。
你說過去就過去,那我豈不是很沒麵子?
下意識退半步,蒼白且濕漉漉的手無聲搭上他的肩,指縫裏還帶著新鮮的水草。在水鬼索命的猜想中,東野平細弱的神經啪地一斷,當機立斷送上一發三昧屋,蒼煙乍然亮起又乍然消失,隻瞬間照亮身後少年鳶色的眸色和憂鬱的臉龐。
十分好看。
即使是不怎麼注重外表的東野平,也有那麼一瞬間惋惜對方那纏了繃帶的右眼。但也隻有一瞬間,因為察覺到術式被延遲壓製的下一秒,槍口抵上他好不容易恢複些知覺的側腰。對方還加重力道,碾了幾碾,一點沒留情。
“異能力?”
“咒術師。”
不似東野平帶著遲疑,對方一語道破他的身份,還附帶了一句“無聊”。盡量眼前少年的聲音清越細膩,細聽還有些撒嬌的意味,但從靈感反饋而來的,明明是黏膩如同幽暗泥沼的惡念與絕望。東野平下意識錯開視線,“你們不是待在橫濱港嗎?”
沒人會永遠停留在一個地方。
隻是在冬木市,人以群分。大家違反常理地紮堆了,並且體貼地按照行政區劃,整整齊齊分成三區兩町一港,某個程度上可以說都是守法公民了。在這個大環境下,隻有他這樣的外鄉人會在各處遊走。
“未遠川出現巨型海魔。”
肩上的手移開了,取而代之的是後退的一步。東野平也看清了少年的全貌,他穿著大人會穿的西裝和外套,除開往下淌水這點,還是十分體麵的,“位置比較靠入海口,新都區、米花町、橫濱港都受到影響。嘛,是咒靈?”
立刻地,東野平意識到現在是“交換問題”時間。
要不是被槍指著,此時此刻應當是一種十分和諧的陌生人相處場麵了。他瞥了下黑洞洞的槍口,就算日本的安全係數不算高,未成年人持槍什麼的。
下一秒,槍也挪開了。
它的主人率性地把它往衣兜裏一揣,越過東野平走向地獄電梯。
他已然知道,自己不怕槍了。
這樣想來,東野平回想剛剛這人鬆開他肩膀的淡然模樣,他的無效化異能力應該是靠接觸施展的,就這一點來說,就算隔著距離,雜念判定生效,術式成功發動,三昧屋的火焰接觸即解除,也是奈何不了他。弄清楚這一點,對麵用了一次火焰閃過的時間。之後更是,敏銳地捕捉他看槍口時閃過的一絲不在意,便意識到槍支無用,隨意將殺人利器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