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驚懼、迷茫、惡意、業火。
路徑是確定的,他在黏膩的黑暗中穿行,無聲的世界裏隻有胸膛中三顆石心怦怦亂跳。有人鍥而不舍地和他說著人類的語言,他沒有聽懂,一個人就變成兩個、三個、百個、千個,無數人哭泣呐喊哀求怒吼,他就更聽不清了,甚至於不知道走出多遠。
他隻是跋涉。
然後在某一瞬間,阻力消失,輕鬆起來,往前踏出一步便睜開了眼。
岱室起身,手腕的儀器在滴滴作響。
恍若隔世之感隨著迎來的幾個工技術員一點一點蒸發,他們的嘴一張一合,說著人類的話,
“你脫開夢境了。”
“還好嗎?難不難受?”
“你是誰?可知缸中之物為何?”
他沒有反應。
隻是一一看過周圍,從加蓋了一個鑄滿封印符文的玄鐵蓋子的銅缸,到睡在被褥上的參賽選手們,但近前詢問的人們,他一一辨認過去,似乎沒找到他要找的人,但他要找的人…是誰?
見他岱室呆愣,詢問的人又問了一次。
這次他小幅度搖了搖頭。
“看來是沒有記憶。”
“緩一緩吧,應該是沒緩過來。”
“你去取點水來。”
說完圍著他的人散開了。
岱室的視線跟著一個去銅缸邊取水的人,看著他小心地用精鋼義肢推開玄鐵蓋子,用一柄寫滿朱砂符文的金勺,從蓋子的縫隙下去,輕而急地撈出水來,便馬上又把蓋子推上,見安然無事才把虎口奪食般弄來的水放一隻…一次性紙杯裏。
平平無奇的紙杯被精鋼義肢端到跟前。
這人手腕往上半個小臂齊齊切除,裝上了器物。岱室下意識看多一眼,半步元嬰的一眼看出了法寶灼傷的痕跡。
“之前六號失控了。”
阿橋小聲道,“我扶了一下,養好得三年,切了重新長比較快。現在能安個如意手用著,血肉苦弱,機械飛升嘛。你怎麼出來了?”
大家都以為這一醒是掙紮著醒來要答題,但他知道不是。
東野平在裏麵,誰都能出來,唯獨岱室不會。但現在人醒了,想來隻有一個原因。
“放心吧,他沒事。”
阿橋指了指身側不遠空掉的被褥,“山主過來,把少主接走了。”
岱室才注意到,阿東不見了!
他們之中有一個位置是空的,剛醒來顧著看環境看人臉找人,心神鬆散沒往這要命處想。這下說起,整個人猶如下了油鍋還遍體生寒,一把扯住阿橋。
“他…怎麼了?”
“先天體反噬了,漏了許多靈漿。”
阿橋理解地拍了拍岱室的肩膀,親眼看到的時候,他比岱室更慌,銅缸扶正沒立即撒手,再多個一兩秒,豬蹄就熟落了,“十分鍾前的事,沒事的,山主、館主都在,據說邱主任後麵還送來專門壓製先天體的法器,雖然不知道是什麼…”
“邱主任?”
“邱寒歌。”
岱室抿嘴。
蓬萊再臨計劃的熟人,做實驗時麻醉劑總給得特別足,他不討厭,但不算是好人,有點變態加偏執在身上,隱性的,平時看不太出,碰上先天體的事就很明顯。
坐不住了,岱室放開阿橋,急急道,“帶我去…”
話說一半,他自己停下。
因為放開阿橋而展開的手心上有字。
不是墨水,不是刻痕,是某種熒光。見到的一刹那,撥雲見日,掩蓋記憶的迷霧忽而散去,露出熾熱的海底、重度燒傷的秦禦洲、阿東的口信、火山逃離後的大坑、打通裏外世界的孔洞、自稱東野寂的引路光團,艱難的跋涉以及忽而一空的黑泥。
他出手了。
岱室垂眸,一向少有情緒的人深吸一口氣。
他在平息憤然鼓動的石心,然後打斷還在勸他的阿橋。“你一出這裏就是退賽處理了,我不能帶你去,倒是能幫你看看情況…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