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載圳在兵部造辦處待了整整一天。
夕陽西下,朱載圳站在兵部的遊廊上望著晚霞。他屏退了左右,身邊隻剩下楊博一人。
楊博試探性的問:“王爺,聽您今日所言,似乎有意北定韃靼?”
朱載圳沒有正麵回答,隻是念了兩句詩:“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度陰山。”
朱載圳轉頭對楊博說:“姻祖父,您雖是文人,卻是大明的飛將軍!”
楊博一聲歎息:“臣算什麼飛將?廢物還差不多!”
朱載圳道:“您若是廢物,恐怕滿朝文武無一人敢自稱為人了。”
楊博敞開了心扉:“王爺,臣二十歲中了進士。進入官場就一直在邊關效力。臣入仕後的第一件差事,是陪同首輔翟鑾巡邊。
臣任職的地方,多為大同、薊州等等刀兵險地。
在北方的烽火裏,臣摸爬滾打十七年。三十七歲的時候,臣被任命為甘肅巡撫,去了西北。
大明鮮有三十七歲的巡撫。這頂官帽能落到臣頭上,是因為甘肅地麵不太平,韃靼、土魯番、葉爾羌輪番入侵甘肅,滿朝文官無一人願去那裏。
臣在甘肅任上六年,興屯田、建屯堡、修水渠、練兵甲。三次擊敗東犯的土魯番。終於讓甘肅境內肅然。
其後,臣又經略保定、薊州軍務,後來接連做了宣大總督、薊遼總督.....
為官三十三年,臣不敢有絲毫怠慢!因為臣一怠慢,前方就要打敗仗!老百姓就要受外敵入侵之苦!”
說到動情處,楊博摘下了頭頂的烏紗帽,指著自己的一頭白發說:“王爺,朝廷之中,人人稱呼臣為‘老楊博’。可他們忘了一件事,臣今年......隻有五十三歲啊!
三十三年戎馬崆峒,已經耗盡了臣的心血。臣一個五十三歲的人,看著倒像是七八十歲的人。
可是,臣耗盡一生心血,致力於邊防、塞防,又有什麼用呢?
到頭來隻是空忙一場而已!
韃靼俺答汗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長城成了一扇隨時可以推開的破門。
堂堂中華,為了保全都城,竟要年年給俺答汗奉上財帛!
甘肅一省,如今隻剩下了甘,沒了肅。嘉峪關以東的肅州,已成了土魯番人的地盤。國勢再衰頹下去,恐怕肅州也遲早是土魯番的囊中之物。
臣時常在想,臣這一生,是不是白忙活了一場?”
說到此處,楊博的眼裏流出不甘的淚水。
朱載圳不知道如何安慰這位姻祖父——這位為了大明邊疆奔波一生、鏖戰一生的老人。
楊博擦了擦眼淚:“王爺,臣這些年夜裏常常做夢,夢見衛青降世大明。領著明軍弟兄北定韃靼,西北平土魯番、葉爾羌。
夢隻是夢,無法變為現實。直到您在東南平定倭患,臣如夢方醒,您就是當世的衛青啊!”
楊博說出了掏心窩子的話,朱載圳也不再藏著掖著:“姻祖父,我的楊老部堂。我告訴你,平定了倭患,我的下一個目標就是韃靼俺答汗!
庚戌之變的恥辱,我一定會替大明洗刷幹淨!
我要讓大明的版圖,重新囊括北方的草原!
我會再現太祖爺、成祖爺昔日的榮光!”
說完,朱載圳握住了楊博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