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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2日,我和幸到達了東京。

一見到幸,葉子便開心的流下了眼淚。

“你可能不記得我,你小的時候,我還抱過你,這麼小的時候。”葉子手裏比劃著。

“別哭啦,難看死了。這麼高興,你哭個什麼勁啊。”秀一輕輕的責備著說。

“我也知道啊,可是眼淚就是不自覺的要流出來。”葉子邊哭邊擺手,試圖平息激動的情緒。

“你年紀一大把了,怎麼還跟小孩子一樣啊?”我也拿她開玩笑。

“你不也是中年大叔了?”葉子狠狠地說。

這種融洽自然的氣氛把我們一下拉回到了過去的時光。

秀一和葉子是青梅竹馬,我們三個又是好朋友。隻有在他們麵前我才會這麼放鬆,才會表露在人前不願表露的感情。

眼前三個瘋癲的成年人,在幸的眼裏不知道是什麼樣兒。

吃過午飯之後,我駕車載著幸四處兜風。

這是葉子建議的——她覺得讓幸先喜歡上東京的風景,便能讓她更快的熟悉東京的生活。

東京的櫻花,已經徹徹底底的盛開了。

走到哪裏都能看到連成片的粉色海洋。

銀座、六本木、青山、原宿、新宿……我們沿著環線繞,一路上競是此起彼伏的大樓。幸隻是坐在車裏,望著車窗外流動的風景,聽我這個不稱職的導遊偶爾介紹一些景點。

我們驅車路過芝公園,前方正是紅白相間的東京塔。

我問幸:“這個,上次沒上去過吧?東京塔上麵的瞭望台是個不錯的觀景點,可以爬爬看。”

她沒有回答,把頭伸出窗外順勢向上看了看。

“恩,視野應該不錯。”嘴上這麼說著,縮回了車裏。

她對這個提議沒有興趣,我也就不再多說什麼。

視野不錯不代表就能看到令人舒暢的風景。龐大高聳的現代建築,如同吃得下卻無法消化的垃圾食物一樣。幸更喜歡自然中的美,雖呈現出不盡相同的形式,但賞心悅目的美感是一致的。

其實,人類對這個世界的認知,不過是基於每個人熟悉的那個範圍。

所以,在城市裏登高遠眺,人們總要尋找自己所住的家、自己家所在的街道。

為什麼?因為那才是我們熟悉的世界。

然而,廣闊的世界與熟悉的世界所呈現出來的景致非常不同。

『廣闊且遙遠的視野所帶來的視覺衝擊力。

圍繞在自己身邊的事物所產生的安全感。』

兩者會產生明顯的隔閡、差異、失落還有混亂。

這些都不是能讓人舒暢的感覺。

再過兩年墨田區將出現新的東京鐵塔,高度比現在的塔高出三分之一以上。

不知道在未來的哪一天,現在的的東京塔就會被人遺忘。

太陽西落,公園裏人們早早得鋪上塑料布,預備看著東京的夜景,欣賞夜櫻花。

因為約好了和葉子、秀一一起吃晚飯,我便開車離開了。

新宿區·歌舞伎町的另一頭·晚間

葉子拎著大包小包的跑到了酒店房間,包裏裝的都是各式各樣漂亮的衣服。

我想她這種行為一定是對我無聲的抗議。

我承認,我更多關注的是購買生活必需品,衣服確實很少買給幸。

小學以前給她買的衣服都是非常男孩子氣的或者中性的,我覺得這樣的衣服穿著的場合更多。

葉子也不想想,我一個大男人帶著她漂泊這麼多年已經實屬不易了,即便是我有心去買,也不知道女孩子到底喜歡什麼樣的衣服啊。

葉子按照幸的身材買了一大堆各種款式的衣服。

不愧是女性,考慮非常周詳,各種場合的衣服都有,每一件都能看的出挑選者的細膩用心。

麵對這麼多漂亮的衣服,幸依然很平淡的說了聲“謝謝”,一點也沒有想要試穿的意思。

葉子雖然沒說什麼,但是她的臉上多少有些“失落”的表情。

我心想:葉子實在沒有必要去討好幸,這個丫頭向來就是這個樣子。但我沒有說出口,難得葉子如同看待親生的女兒一般對待幸,我不想破壞她的這份心意。

吃飯的時候,我告訴了秀一我想要租房子的想法。

“總不能一直住酒店的,我想找合適的房子租,不用太大。”

“早都替你打算過了,你來之前葉子就已經托朋友打聽了。”

“房東太太我認識,明天一起去看看吧,你覺得合適就租下來。”葉子笑嘻嘻地說。

“這太好了。還有一件事情要麻煩一下。”

“什麼?”秀一問。

“我需要份工作。”

“啊?為什麼?”

“當然是養家糊口啊,再說我也不想無所事事的,反而讓我不舒服。”

“啊……這個麼……這我得問問了,你想要什麼性質的工作?”秀一用古怪的語氣問我。

“恩,短期的就可以,這樣有比較自由的時間。最好是沒什麼技術含量,不用太操心的普通的工作。”

“其實我倒真能介紹一個很棒的工作給你。說說話就賺得不少,又很輕鬆,工作時間非常的自由,怎麼樣?非常的符合你的要求吧?”

“哦?有這樣的好事?什麼工作說來聽聽。”

“我想我猜到是什麼了,哈哈。”葉子竊笑的樣子讓人不知所以然。

“什麼呀?快說。”

“男公關。”秀一義正言辭的吐出了這幾個字,“這個工作再適合你不過了。以你健壯的身材,英俊的相貌,一定大受歡迎。隻用聽聽老女人哭訴煩惱,再甜言蜜語的哄哄人家,就OK了。”

“……”

“我也覺得你做這一行非常有潛力。”葉子樂得直拍手:“呀!其實第三性男公關也不錯,穿上一襲黑色緊身晚禮服配長串的白色珍珠項鏈,再帶上飄逸的長發,塗上口紅,太完美了。”

“你們兩個家夥瘋了吧?喝醉了也不要在幸麵前撒酒瘋啊!”

我們之前並沒有留意,可是突然間,幸忍不住放聲笑了出來。

她這麼冷不丁的一笑,我們三個人都愣住了。

“這都聽懂了?你這丫頭太早熟了一點吧?”我沉下臉責備她。

說完這話,就覺得不對勁,忍不住就笑場了。

然後我們四個人一起哄笑了起來。

葉子捂著肚子樂癲癲的笑倒了。

幸也跟著笑起來了。

這個話題很快就被扔在了一邊。

秀一和葉子一邊勸我喝酒一邊問起各種事情,我和幸一起生活的日子,點點滴滴的;同樣的他們也講述著發生在身邊的故事。

幸終於不是隻顧吃東西、低頭喝飲料了。

“我喜歡馬。”她小聲的對葉子說。“紅色的那件外套上麵印著馬,我非常的喜歡。”

“……”葉子臉上浮現了笑容,她溫柔地摟著幸的肩膀,“你喜歡就好,咱們改天一起再去買。”

“喂喂,你不要從寵愛變成溺愛了。”我趕緊阻止葉子的想法。

“才不要你管呢,這是我們女人家的事情!”

幾杯啤酒接二連三的下肚,酒宴達到了高潮。拜秀一他們所賜,好像又回到以前的快樂時光,和幾個好朋友,每逢夜裏就聚到一起,喝酒直到天亮的日子。

2

4月13日·涉穀區·某公寓

房子定下來了。

房東太太經營著一家非常小的不動產公司,如同貴賓一般的接待我們。

她很客氣的說不收租金,因為秀一和葉子曾經幫過她,她總是想報恩。

我告訴她,現在不景氣,大家都不容易,租金一定要照收,隻希望她多多關照我們就行。

聽到這話,她才欣然接受。

住的雖然是涉穀區,不過離新宿卻很近,步行幾分鍾便可以到新宿站。

房子在這座六層公寓的五層。

它很小,很狹窄,是2LDK式房間,房間裏鋪著木地板。

小餐桌在大房間中央,這間房既是廚房,又是餐廳,還是客廳。

剩下還有兩個房間,每一間都比我們曾經住過的臥室小。

一間做幸的臥室,另一間是洗手間。

葉子說:“隔壁住的S小姐和我相熟,也是歌舞伎町的公關小姐。如果有什麼事情,也能拜托她照應下的。”

“這個倒不用。”

“既然定下來了,接下來就需要買些雜貨和生活用品了。”

“是啊。”

“阿幸,我們一起去自由之丘買些小雜貨吧?那裏有很多小鋪子,可以買到很多可愛的東西,杯子啦、枕頭啦、窗簾拉……可以逛很久的。”

“啊,那太好了,你們兩個女人一起去吧。”

“祐二你為什麼不去?”

“這種事本來我就不在行……”

逛街,想想就頭大。

剛剛想再解釋什麼,葉子的行動電話響了起來。

“秀一的電話,讓你接一下。”

我心存感激的接過電話,秀一這通電話太及時了。

“是打工的事情,秀一讓我去一趟。總之你們去就好了,之後我再去接你們。”

“那就我們兩個人一起去,可以麼?”

幸欣快地點了點頭。

工作也定下來了。

當然不是什麼男公關俱樂部,而是一家位於秋葉原的漫畫喫茶店。店老板是秀一的部下敷屋。聽說他從學生時代就一直很喜歡漫畫,為了滿足這個小小的愛好,終於圓夢在秋葉原開起了這家店。不過,漫畫、Café還有黑*道老板,這個組合確實夠另類了。

這樣的工作性質我很喜歡。聽敷屋介紹,工作非常輕鬆,工作時間很自由。

來店裏的多是漫畫迷型的宅男,進了店就埋頭看漫畫、上網,他們本身就不愛和人交流。

隻需要在客人剛到的時候問清楚服務項目,就不太需要招呼客人,這一點我非常的看中。

“秀一大哥,想跟您談一下那件事。”敷屋接著說。

聽到這話,我就起身了。

雖然不知道他們要談的具體是什麼事,但我心裏明白,內容肯定是不合法的,我也希望能回避。

“我去接葉子他們吧,你們慢慢聊。”

秀一沒說什麼,把他的手機丟給了我。“你也趕快去買部手機吧!”

“這個我知道。”

購物快結束了。

這句話是葉子半個小時前在電話裏說的。

有人說,女人在購物上所花的時間比花在zuo愛上的時間要長。

我不知道有人是否真的做了統計才得出這個結論?

但是,隻要是相關Shopping的事情,女人們總有用不盡、耗不竭的精力和體力。

所以,我很自覺的先在附近找地方停車。

Parkingzone[1]的對麵正好有一間PaulBaset,我決定一邊喝咖啡一邊等候。

咖啡店的台階前擺著三個手繪牌推薦本日特色,門口的牆上掛著那張經典的招牌照片——PaulBasett和辻口博啟的合影。不大的咖啡店裏坐了幾個客人,店裏的風格色調樸素雅致,背景裏一直小聲放著古典音樂。有的客人喝著咖啡想心事,有的客人抱頭在讀小說,還有的幾個女客人在聊天,一看就知道是剛購物結束,桌子下麵放著不少購物袋。

戴著眼鏡,表情嚴肅的年輕女Barista[2]低頭忙著做咖啡。

我點了一杯espresso[3],隨便找了張桌子坐下。

又過了二十分鍾左右,葉子在電話裏說她們已經出來了。

我確信時間確實差不多了,準備離開。

剛要出門,一位女性正推門進來,懷裏捧著一摞文件夾,顯得有些費力。

她端正的五官,苗條高挑的身材,宛如時裝雜誌裏的模特。

我幫她拉開了門,就在她跨進門的時候,文件夾中的幾頁紙滑落了出來,散落在地上。

沒等她彎腰,我便俯下身幫她一頁頁撿了起來,其中有一張黑色的紙,非常的顯眼。

我掃了一眼,上麵印著大大的英文字母:DeathMark,我迅速的將手中的紙交還給了她。

她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緊抿的雙唇也隻是微微牽動了一下,“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