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雪玫瑰’的時候，她正紅著眼睛，坐在那裏一下一下抽噎。她父親，有些禿頭，西裝革履，慣常看到的那種工作包就謹慎放在他身邊，他顯然對這樣的情況一愁沒展，呆呆的看著女兒無話可說。
這是‘唐朝’茶莊的一個小包間，環境很不錯，微暗的燈光，加上柔和的色調，很溫馨，一進到裏麵就不覺輕鬆起來。
跟在服務員後麵，我們來到他麵前，父親反應有些遲鈍，等到我們停到他麵前，他才忽然清醒般，站起來，“馬老師，你好，你好。坐坐，吃點什麼，來，服務員上點點心，哎……別客氣。”
我站在女朋友身後，衝那家夥點點頭，他也點頭，或許以為我是另外一個老師。讓坐的時候我正好坐在‘雪玫瑰’的旁邊，有些尷尬。那個禿頭沒在意，繼續說話。
“馬老師來了，你有什麼話就說，你也大了，我管不了你了，我知道有些話你不敢對我說。哎——誰讓你媽媽過世得早……都是我沒照顧好你。”說著禿頭眼睛紅起來，抹抹眼淚，站起來。“我出去看看，東西怎麼還沒上來，孩子還沒吃飯，你們聊。”
他把工作包夾起匆匆起身，走到門口時候，孩子淚汪汪地叫了聲“爸！”
他回頭笑了一下，眼淚還沒幹，那樣子實在可憐。“我馬上回來，乖。”他慢慢關上門。
現在，屋子隻剩我和女友還有那女孩，我很識實物的起身，“我去一下洗手間。”帶上門，就看到那禿頭還站在不遠處揉眼睛。
“你沒事吧？”我看他樣子挺難過，有些同情有些擔心，隨口道。“吃過飯沒有？”
“沒事，不餓。”那家夥搖頭晃腦，把眼睛揉完，擤一把鼻涕，擦幹淨，這才抬頭打量我。“老師，怎麼稱呼？”
“哦！我不是老師，隻是陪我女朋友過來。姓劉。”我特別強調‘女朋友’幾個字。那家夥沒什麼特別反應，顯然心事重重下，沒注意到我說什麼。
“真是辛苦了，讓你們跑一趟。”他點頭哈腰向我表示感謝，很明顯是跑生意那種典型交際姿態，拉著我的手晃了幾下，還在歎氣。
“沒事！你倒別生氣了。”
“哎……說什麼好呢？女兒大了……陪我喝點吧，一個人悶得慌！”他拉著我不由分說到了另外一間包廂。
“你女兒沒事就好！別太擔心了！”我總得想辦法把場麵對付一下，但說出的話幹巴巴的，有些蒼白。
“哎……沒事。”他開了一瓶白酒，自己倒了一杯，也給我滿上。小小的白色瓷杯立刻散發出香醇的味道。“……拿她沒辦法。”他自己喝了一杯，定定神，慢慢跟我搭腔，講述他家裏的情況。
他的口才還算可以，幾杯酒下肚還能比較條理地敘述。
“不知道，她為什麼一點不像她母親。”父親說著把酒遞到嘴邊，微微顫動的手就停在那，整個人發呆半響，酒剛沾在嘴唇上漸漸浸潤開，看上去像座剛完成的蠟像。
我不知道說什麼好，靜靜地陪他，偶爾挑幾個花生米無滋味地咀嚼。
等他眼睛裏有光的時候，他已經忘記手上的酒，放到桌上，我看到他眼睛裏紅紅的，是眼淚快流了。遞過紙巾，他輕輕說聲謝謝，猛揩幹淨，象要把眼淚擠幹，接著說。
“他母親可真體貼，我從來都沒跟她紅過臉，什麼事都讓著我，替我著想。”
“她一定很漂亮，是個賢妻良母。”我不由自主地插嘴。
“當然，她是最好的妻子。”他看著我，那眼神卻飛得老遠。“我最愛她了！我真的愛她！可是……我恨我自己！她人沒了……就是在生下女兒以後，大出血……到處都是血，沒得救了！我才知道自己離不開她！”說到這裏他已經趴在桌上，“她死了，留下我和女兒兩個，我好害怕，一看到女兒，我就恨自己，明知道她身體不好，還讓她生小孩，都是我害了她。”
“你喝醉了！”
“我沒醉！沒醉，就是心裏苦啊。”
我不想打聽別人家裏的事情，見他這樣子，也不好丟下他不管。“你還有女兒，你妻子一定很想讓你照顧好孩子。”
他老搖頭，又悶不做聲猛喝起酒來。
我無聊地繼續挑菜，塞到嘴裏咀嚼，肚子裏思量。“不知道女友那裏談得怎麼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