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口,修車鋪。
李憲文和老張頭正在下棋,依然是同歸於盡的剛猛下法。
幾個總來修車的年輕人站在山貨店附近的牆邊,不時地和一些騎車過來的人說上兩句。
“李爺,人找到了,您侄子把人從體育場引出來,現在已經被雷子被抓住了。”
一個年輕人在打發走一名騎車過來的半大小子,跑過來貼近李憲文的耳朵,低聲說道。
“好。”
李憲文看了他一眼,點頭應道。
“得嘞,我們走了。”
年輕人一招手,那邊的幾個人推起車子一哄而散。
“有點意思啊!”
李憲文一下一下地敲擊著棋子,微微笑道。
“要不我給您理個光頭,再給您換個木魚兒!”
老張頭抬起頭,呲著一口亂糟糟的牙說道。
他正在思索下一步棋該怎麼走,李憲文手裏的棋子一下下的像是敲在了他的心上,弄他不勝其煩。
“木魚兒?原來前幾天櫳翠庵被偷是你老小子幹的啊!”
李憲文撐了撐眉毛,笑道。
“早上看你那樣,以為是地龍翻身,咱們這片得震上兩震,結果到現在,你還趴在窩裏不動,看來是事成了!”33小說網
老張頭還是第一次看見李憲文這麼生動的表情,詫異地問道。
“孩子大了,辦事比我強,好!好啊!”
李憲文把棋子往棋盤上一扔,笑道:“我輸了,哈哈!”
……
李滿倉把陳景年送回來的時候,李憲文正陪著囡囡玩翻繩,因為他的手上沾上了機油,所以把那根綁線都弄髒了。
囡囡背著手,一本正經地告訴李憲文要勤洗手,要講究衛生什麼的,說是明天還要檢查之類的話。
末了,還憂心忡忡地歎了口氣。
李滿倉稀罕得不行,把囡囡扛在肩膀上,和李憲文又說了幾句才離開。
陳景年本想在修車鋪待一會,結果被李憲文趕走了。
囡囡看著哥哥被訓,捂著嘴笑出了聲。
陳景年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行車好好擦洗了一遍。
雖然都過了一整天了,但是想起角鐵在上麵又拉又尿的,心裏別提多膈應。
碩大的日頭把車子上的水跡很快就曬幹了。
陳景年從櫃子裏找出李憲文幾人退伍時帶回來的背包帶,在正房和東廂房之間拉了幾道,把家裏的被褥都拿出來,掛上去晾了起來。
做完這些事後,他帶上了全部家當,錢、票和居民證都塞進了裏懷的襯衣裏,換了綠軍裝、戴上口罩、挎上兜子出門了。
按照既定的路線,先遠後近。
他先騎車去了前門大柵欄的同仁堂,買了十盒治糖尿病的藥丸子和兩盒艾柱。
因為中藥丸子漲價了,這點東西讓陳景年兜裏的錢瞬間就少了四分之一。
拎著一提溜中藥盒子,感覺心裏好像缺了一小塊似的。
從大柵欄出來,他沒去內聯升,而是往家騎,在北新橋百貨附近的路口掃了一圈。
沒找到倒票的大劉嬸,反而看見院子裏,住在後罩房的聾老太太和一個長得又瘦又高的姑娘在遛彎,兩人有說有笑的。
這老太太給人最深的印象就是體麵,再苦再難都活得很幹淨利索,頭發挽在腦後,攏成疙瘩鬏,每次見到她都是周身利落,沒有一根頭發絲散在外麵的,衣服也是一點褶皺都沒有。
此時的聾老太太笑得像朵雛菊似的,陳景年看向那個姑娘的眼神裏卻露出了寒光。
“小子,看什麼呐,有這麼瞧人家閨女的嗎?”
聾老太太這個時候還不用拄拐,但是因為曾經裹過腳,所以走道也不是很穩。
據說聾老太太祖上是賣木材的,很大的一個家族,聾老太太還在族學裏讀過書。等到了聾老太太父親那輩,她們家愈發地了不得。不僅在東直門外置了好幾座大木材倉庫,還有兩個木材加工作坊。
可是小日子進城後,在一個晚上把聾老太太家圍上後澆了汽油,一把火就給點了。
隻有聾老太太僥幸逃生,所以這老太太平生最恨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