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博士上午第一課講“洛聲”,尤其受到南方學子的喜愛,故一般而言,前來聽這堂課的學子人數最多。
兩間大草堂緊挨著,每間可容納四十餘人,中以帷幔相隔,徐博士就在兩間草堂中間授課,左邊的草堂為士族子弟所坐,右邊的草堂為寒門子弟所坐,士庶不同坐,涇渭分明。
蕭欽之昨日剛來,今日便隨著徐邈前來旁聽,自然是進寒門草堂了,由於無多餘的坐席,便與徐邈湊成了同桌。
離上課還有些許時間,利用這個間隙,有許多人前來與蕭欽之寒暄幾句,混個臉熟,畢竟蕭欽之昨日的威猛事跡已經傳開了,來徐氏學堂的第一天就與聲名狼藉的“吳郡四小才子”正麵幹了一架,關鍵還能全身而退。
蕭欽之幹了他們一直想幹,卻不敢幹的事,在飽受欺淩,忍氣吞聲,不敢還手的寒門子弟們心中,蕭欽之簡直就是神人啊,猛人啊,牛人啊。
更無用多說,看在地頭蛇徐邈的麵上,大家也得給個麵子,前來打個招呼什麼的。
蕭欽之一一應承,態度不卑不亢,沒有絲毫盛氣淩人的架勢,倒是贏得了一眾人的好感,隱隱成了寒門學子的主心骨。
蘭陵蕭氏渡江已經逾達兩代人,蕭欽之這一代更是出生在晉陵,受家裏人影響,蕭欽之會說蘭陵話,吳語也懂,然正宗洛陽官話卻是一點不會。
初聽徐博士用音色渾厚重濁的洛陽官話詠誦《毛詩》等名篇時,蕭欽之很是詫異,內心極其震撼,異常耳熟,與後世的閩南話、客家話、粵語頗有相似之處。
先前,蕭欽之與陳韞之交流時,陳韞之用的也是洛音,不過不純正,乃是洛陽官話與吳音、建康音等多種音互相融合的一種音,故蕭欽之沒還沒怎麼發現異處。
此刻,曆經一千多年,能聽到相似的聲音,蕭欽之詫異、震撼的同時,更多的是滿懷欣喜與激動不已,心中生出了一種油然而生的歸屬感、熟悉感。
約莫等於後世遠在國外的遊子,許多年未回國,周圍接觸的全是外國人,忽然某一日,家鄉來人,再次聽到了熟悉家鄉口音,心情怎能不激動呢?
蕭欽之仔細的聆聽著,努力克製著心底的激動,這種情愫無人知曉,這種情感無人能懂,熟悉的聲音,像是一柄利劍,一下子就擊穿了蕭欽之的內心,將蕭欽之的記憶拉回到了一千多年後,眼角不免有些濕潤。
徐邈察覺到了異常,悄聲問道:“怎麼了?”
蕭欽之悄悄用衣袖輕輕拭淚,含笑道:“沒怎麼,就是——就是——我太喜歡洛音了。”
徐邈杵著眉,有些莫名其妙。
而蕭欽之就隻是一笑而過,並未多語。
半個時辰的洛聲音韻課後,為了加深學生的印象,故接下來講解儒家經典課程時,徐博士依舊沿用洛音講解。
這一上午的課,蕭欽之聽的如癡如醉,魂牽夢縈,從未有過的認真,徐博士將這情形一一收入眼中,不免感到欣慰,然卻是有些疑惑,心道:“崔師在信裏說,小師弟天資聰慧,世間少有,然本性頑劣,性子跳脫,學習不用心,如今看來,倒是崔師誤了。”
上午課畢,學生一湧而出,蕭欽之初聽鄉音,思緒總是在無意中就飛回了後世,有些患得患失,與徐邈並肩而行,數次碰到了其肩膀,惹得徐邈疑惑不已。
蕭欽之覺得自己需要好好整理心態,剛好昨夜在趙芸菲住處,三人聊到了很晚才睡,這會兒睡意上了頭,便與徐邈言道:“仙民兄,先回你住處,困了。”
徐邈納悶道:“午飯不吃了?”
蕭欽之道:“睡醒了再吃,是真困了。”
然天不遂人願,蕭欽之想睡,有人卻是找上門來了,在回徐邈住處的道路上,遇到了烏泱泱的一群人,堵住了整條道路,皆是身著華服錦緞,乃是飛揚跋扈的下了學的士族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