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情殤【2】(1 / 1)

荷香陣陣。

前一刻尚在思緒中的相唯,睜開迷蒙的眼,天之上的豔陽毫無遺漏地灑入他的眼中,讓他不禁抬手遮蔽。

這是哪?

他緩緩支起身子,才發現自己身下是枝粗壯的菩提樹幹,不遠處是一汪澄澈的碧水,碧波之上白蓮朵朵,遺世獨立。

這是,天的瑤光池?!

相唯扶額苦笑一聲,千防萬防,沒想到還是遭烽聿那個奸猾小人算計了。

竟讓自己夢回三百年前?難不成是想在三百年前的虛幻夢境裏報複他出氣麼?

烽聿這小子的氣量未免也太小了。

正在相唯拂開枝葉,查看烽聿為報複他所設的圈套陷進在何處時,打量四周的目光卻不由得死死凝在池畔立著的一個人影身上。

紫裳窈窕,墨發及腰,一支剛折下尚帶露水的桃花簪帶在發間,沒有多餘金玉的修飾,卻更顯出塵絕色。

相唯隻覺得自己的心跳兀然停滯,鼻間的呼吸也幾乎忘了,整個視線裏唯剩下那個右手執筆作畫,左手緩緩研磨的紫衣女子。

眼前的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真實,以致於,他都忘了自己此刻身處夢境。

他按耐不住地想開口喚她,卻發現自己如何呐喊,都無法發出絲毫聲響。他想跳下枝頭朝她飛去,卻發現自己如何掙紮,都無法移動身體半分。

更令人心驚的是,當他再凝神看向不遠處的女子時,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睜大眼,都無法看清她的樣貌。

他能看清她發間的露水晶瑩,她筆下的新荷初露,甚至連她所執畫筆的毛尖都能瞧得一清二楚,卻唯獨看不清她的容貌。

她的五官眉眼上,像是被蒙上了一層白紗薄霧,戳不透,驅不散。

就在相唯還在竭力看清女子樣貌的時候,眼前所見,恍如一麵突然漾起波紋的水麵,漣漪陣陣後,紫裳女子,荷塘墨色,甚至連身下的菩提樹都一同消逝不見。

“芷鳶!”身子終於能動彈的相唯,朝女子消逝的方向撲過去,卻隻抓住滿手的嫋嫋水霧,絲絲荷香。

他四處環顧,視線內皆是一片潑墨般的暗色,“芷鳶!”他朝空曠無一物的四周嘶聲吼著,但那抹早已刻入他骨髓的紫色,卻毫無蹤跡。

漸漸傾壓沒頂的烏雲,伴著隆隆的雷聲而至,時不時一道道利刃般的閃電劃破暗沉的天際,照亮相唯恍然驚愕的臉。

他不敢置信地偏頭尋去,果然在緩緩散去的水霧後,看見了重巒疊嶂的聳拔山峰,而在那重山之中最高的巔峰之上,赫然是一個被捆縛的人影。

衣裳襤褸,長發披散,手腳皆被玄鐵牢牢捆住,但他卻薄唇勾起,無視一道道在他腳邊炸裂的閃雷,高昂著桀驁不屈的頭顱,灼灼的金眸中盡是譏嘲地看向天際,傲然不可一世。

這個人影,竟是他自己!

這裏竟是,三百年前他被處以九道天雷的誅仙台!

此時的相唯懸於半空中,俯瞰三百年前的自己,頗有物是人非之感。

原來當初的他,竟是這麼不羈狂傲,難怪天帝容不下自己……

相唯嘴畔的苦澀還未來得及蔓延開,身側不遠處的烏雲後,顯出一個無比熟悉的身影。

是他的哥哥,青昊。

青昊澄碧色的眼眸,正緊緊凝視線著山巔之上的人影,身上的白袍被風吹起,更添幾分仙味。

然而,就是這個被傳為仙界最出塵俊逸的仙人,此時,竟要遵從天帝的旨意,親手將自己的弟弟銼為煙灰。

而此時,相唯就站在青昊兩丈開外的地方,他卻視而不見。顯然在這個仿造三百年前的夢境中,相唯是如空氣般的存在,不能改變任何,也不能被夢中的任何人察覺。

青昊微微偏過頭,難以聞聲地歎了口氣,轉眼間手上就顯出一根雷霆金棍,帶著萬鈞之勢的雷霆直直地劈向山巔上的罪仙。

天帝之怒,地震山搖。

八道天雷,一道狠似一道,將原本高聳入雲的山顛都被震塌了一半,而在依舊完整無損的誅仙台上,那個不羈的人影已不知何時垂下了他高昂的頭,頹然地倒在髒汙的塵土中,不省人事。

相唯看著三百年前的慘痛經曆在自己麵前重演,當時天火焚身的噬心之感,猶然在目,令此刻的他不禁抬手捂住胸口。

原來,烽聿就是想讓他重新經曆一回當年痛苦不堪的遭遇麼?想讓他崩潰發瘋?

相唯抬眸看向一旁的青昊,冷冷一笑,噬心焚身之痛哪裏抵得上被至親背叛時的絕望!

更何況他,早已不是當年的九逍了!

青昊看著已是奄奄一息的弟弟,行刑的動作一頓,麵露不忍,但也不過是片刻,他終是閉上了眼,將最後一道也是最致命的天雷,毫無偏差地劈向了誅仙台上那個蜷縮頹然的身影。

相唯目不轉睛地盯著這最後一道天雷,因為他知道,它並未擊中自己,而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