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蘇將自己與蕭衍相提並論,他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他想取而代之,稱王為君。
彌蘇看著彌若臉上的神情,由最初欲言又止的震驚愕然,最終全歸為沉寂無言的默然。
“你,不問我為什麼?”
彌若苦笑一聲,掙開兄長的雙手,“你都做到這一步了,我問為什麼,還有用嗎?”
“也是,”彌蘇也扯嘴笑了笑,“自從五年前,蕭衍毒害了父親,將你送進了死士營,讓我發下血誓一定要讓他親嚐此恨時,我就已無路回頭了。”
“毒害?”彌若像是後心被人戳了一刀似的,猛地抬頭看向彌蘇,“你是說,爹爹是被他……”
彌蘇麵色凝重地點頭,“父親,就是被蕭衍下毒害死的!”
“父親作為鎮撫司統領,戎馬半生,背負明槍暗箭無數,怎會因一小小的舊傷感染而斃命,而且時間不偏不倚,正是在先王崩逝的同一天,正是先王召見他入宮的那一日!”
彌蘇從胸前的衣內,取出一張皺褶頗多的信箋,顯然早已被他翻看了無數次。
他端看了一陣,才遞給彌若,“這是父親五年前返京時,給我留的書信,也是父親的絕筆,你看看吧。”
彌若一驚,父親去世突然,不曾留下隻言片語,如今,竟有一封她從不知其存在的絕筆書信!
她亟亟地奪過那張薄紙,當目光觸到那熟悉的字跡時,眼眶不由得濕潤泛紅。雖時隔五年,但她仍是一眼便辨出,那的確是她父親彌揚的親筆。
紙上不過寥寥幾行字,她卻來回細讀了半個多時辰,越看越心驚。像是又一次經曆瀕死的溺水,窒息的冰冷感從腳底蔓延,扼著她的咽喉,死死得透不過氣。
她顫抖地從信箋中抬起頭,愣愣地看向眼前麵無表情的兄長,“你,你和蕭衍是嫡親手足……”
彌若的父親彌揚,在信中清楚地寫出,彌蘇是先王與太後的親生子嗣,是與蕭衍同日出生的同胞兄弟!
在百年前大胤立國之初,就有聖者高人給王室留下“禦出雙生,國祚將盡”的讖語,即一旦後宮的妃嬪誕下雙生子,便是大胤的亡國征兆。
彌揚在信中寫道,二十四年前,他為保住妹妹的後位,以及彌家滿門的性命,在妹妹臨盆當日,偷偷將雙生子之一的彌蘇抱走,當作自己的兒子養在身側。
彌蘇沒有回應彌若的質問,隻偏過頭淡淡敘述道:“五年前父親心知先王大限將至,便想將這一切對先王如實相告,但也料到此次回京請罪凶多吉少,故而留下了這封絕筆信。但父親萬萬沒想到,他求來了先王的寬恕,卻還是逃不過一死。”
彌蘇扯了扯嘴角,卻是越笑越冷,“蕭衍聽到了父親向先王請罪的談話,先王想將此事昭告天下,向上天罪己。但這件事,若真被臣民所知,又怎會允許蕭衍這樣的不祥之人成為一國之君?為了保住一步之遙的王位,蕭衍在當天的夜裏,毒殺了父親,扼死了先王,逼瘋了太後,第二日便毫無置疑地登上了他夢寐以求的王位……”
“不,不可能,”彌若不相信地搖頭,“五年前父親應詔回京時,你還留在北境,你怎麼可能知道這些?父親他身經百戰,又怎會這般輕易被毒殺……”
彌蘇冷哼一聲,“因為蕭衍,是在父親‘百日’的解藥裏,做了手腳。”
彌揚也是死士營裏出身的死士,與他們一樣,在成為死士的那日,就在身上種下了“百日”的劇毒。
而所謂“百日”的解藥其實就是一種毒藥,隻不過能延遲‘百日’一年後再發作而已。這解藥,則由王上親自保管,每年定期發放給不同的死士。
若當初的解藥經手者是蕭衍,那他隻需將解藥裏的藥劑增減一兩半錢,的確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死彌揚了……
“至於,我是如何知道這些細節的,”彌蘇撐著一旁的桌案,壓抑著身上噴湧而出的怒意,“我也希望我永遠不知道這些,但是,這就是天意天意!”
他扯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手腕,隻見皮膚上赫然烙著一塊火紅的印記,遠遠看去像是一簇跳動著的火焰。
“這是我與巫神定下的血盟,”彌蘇看著手腕上那個近乎恥辱的痕跡,自嘲道:“我將自己的肉身和靈魂獻給他,作為代價,他允諾了我這大胤的萬裏河山,並讓我看清了過去二十年發生的一切!”
“沒有親生父母,沒有錦衣玉食,沒有萬人之上,我皆不在乎!在我心裏,你和父親就是我的全部,隻要你二人安好,縱是在疆場血海中拚殺到死,我也甘之如飴,若不是蕭衍……若不是蕭衍,我又怎會變成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