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紓早就明白,有的傷口是必須挑破了,剜去腐肉和膿血,敷上藥露在陽光下才能好得快,但眼下這情景卻不是最佳時機。
郭連璧再怎麼言語刻薄,她對夏侯翎的關愛和付出都盡心盡力,毋庸置疑。她是夏侯翎在這個世上最親之人,也是夏侯氏的功臣,更是她夏侯紓的長輩。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夏侯紓不能讓她麵子上過不去,否則就是在打夏侯翎的臉。
想到這裏,夏侯紓再次恭恭敬敬向郭連璧拜了拜,誠心誠意道:“三嬸嬸教訓的是,紓兒必當謹記。但是今日之事確實是我的錯,還望三嬸嬸不要怪罪翎兒。”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笑嘻嘻的向自己示好的小輩。
郭連璧沒料到一貫驕縱,連自己母親都敢敷衍的夏侯紓會如此恭敬溫順,半句怨言都沒有,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好。她原本也不是那種喜歡斤斤計較,得理不饒人的人,便思索著要不這件事就這麼算了,自己把兒子帶回去好好管教就是。隻是當她看向垂著頭的夏侯翎,想到唯一的兒子竟然被夏侯紓從自己眼皮子底下帶出逛了一圈,還玩到這麼晚才回來,她就方寸大亂,心裏始終無法釋懷。
“翎兒是我的兒子,要怎麼管教他是我的事,不必你來操心。”郭連璧冷聲道,“三姑娘已經及笄,也算是個大人了,做事還這般沒有分寸,不顧及他人感受,實在是白費了大嫂的一番苦心。”
夏侯紓聞言看了郭連璧一眼,這話她實在不好接茬。
郭連璧見夏侯紓不說話了,心裏的那團氣稍微緩和了一些,正欲再說點什麼發泄一下,便看到收到消息後就匆匆趕來的鍾玉卿,後麵還跟著好些個丫鬟仆婦。她心裏不由得冷笑,這府裏的耳報神可真是多如牛毛,這才多大功夫,就把當家主母給請來了。不過這樣也好,她正好可以告誡一下其他人,不要企圖妨礙她管教兒子。
鍾玉卿走到她們中間才停住腳步,目光淩厲地將在場的人都掃了一眼,最後將目光落在夏侯紓身上,問道:“怎麼回事?”
夏侯紓想著郭連璧此刻心中不快,若是她當著母親的麵添油加醋的說點什麼,隻怕遭殃的是自己,忙解釋說:“母親,這事說起來都怪我。是我未經三嬸嬸允許就私自帶翎兒出府遊玩。我雖是一片好心,卻讓三嬸嬸擔心受怕了,實在是不該。”然後又轉向郭連璧繼續說,“三嬸嬸若是不肯原諒紓兒,紓兒自願領家法。”
夏侯氏出生行伍,家法也特殊,是軍棍,輕易不會請出來,尤其是不會用來懲戒女眷。
郭連璧見夏侯紓搶先一步交代了事情原委,絲毫沒有隱瞞和為自己開脫,倒也還算滿意。尤其是聽到後麵那句“自願領家法”,立刻就聯想起供在祠堂裏那柄軍棍,非但沒有覺得太重了,甚至覺得有幾分痛快,於是將目光移向鍾玉卿,想看看她作何反應。㊣ωWW.メ伍2⓪メS.С○м҈
夏侯紓故意提“家法”就是篤定母親不會輕易真打她軍棍,礙於顏麵隻能換作其他懲罰方式,或是禁足,或是抄書,又或者扣她一兩個月的月銀,這些對她而言都無傷大雅。隻要三嬸嬸把這口氣順了,也就免得夏侯翎再遭罪。
鍾玉卿聽了卻隻是淡淡地說:“不過小孩子家玩鬧而已,我當是什麼事呢,看把這些人給急得。”說著她又掃了一眼現場大氣都不敢出的丫鬟仆婦,“如今這府中的小輩就他們兄妹三人,走得近些也很正常。”
慶芳見勢連忙解釋說:“方才下麵的人來找郡主,說得十萬火急的,郡主還以為是三姑娘衝撞了三夫人,這才火急火燎的趕過來。要我說,這三姑娘疼愛幼弟,帶六公子出去走走,也不是什麼打緊事。平日裏,二公子也時常帶三姑娘出去走動。這京城裏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三姑娘可是比我們這些下人還清楚呢。”
待慶芳說完,鍾玉卿方看向郭連璧,道:“說起來,翎兒今年也有十歲了,又是個男孩,確實應該多出去走走,增長一番見識。三弟妹是不是過於擔心了?”
郭連璧不可置信地望著鍾玉卿,完全沒料到她會是這個態度。
同為女人,她們一個失去作為依靠的丈夫,一個失去最優秀的兒子,兩人都因失去了至親至愛而鬱鬱寡歡,更應該同病相憐才對。她怎麼會是這個態度?
郭連璧越想越不明白,篤定鍾玉卿是想偏頗自己的女兒,於是說:“大嫂,我的苦楚別人不明白,難道你還不明白嗎?”
看吧,又來了!
夏侯紓眉頭微蹙。她幾乎已經可以預料到郭連璧接下來會說什麼。無非是自己年紀輕輕就喪夫,撫育幼子有多麼多麼不容易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