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8A-EPXF:貓與狗
【我才不在乎我的士兵是什麼人,他們可以是黑人或猶太人,隻要他們有能力履行職責,他們可以擁有我所擁有的一切。】——喬治·本傑明·卡維爾-索恩,1952年。
……
如今生活在歐陸的人們隻需跨過一道英吉利海峽便能抵達另一個與眾不同的世界,這還要歸功於德國和美利堅合眾國之間的部分妥協。作為這兩個時有摩擦的陣營之間溝通的主要橋梁之一,英國成為了向往著大洋彼岸的人們所能前往的唯一去處。每年都有不少來自歐陸的遊客來這裏度假,其中不乏要竭盡全力地偷渡到另一個自由世界的流亡者:他們本應在南美辦類似的手續。
走在倫敦的街頭,西裝革履的島田真司不禁皺起了眉頭。他戴著一副金邊方框眼鏡,右手提著一把雨傘,左手持著一本裝訂考究的書,每一根頭發都順著他的心意服帖地靠在頭皮上。比他的形象更為體麵的則是他的氣度,即便是瞧不起亞洲人的英國人也會從這個儒雅隨和的日本學者身上感受到一種真正的紳士風範,那不是三兩個暴發戶捏著嗓子說話就能夠養成的。
看似完美的紳士卻對他身邊的一切都不滿意。來到英國之前,他以為這個平行世界的【自由世界】或【軸心國】(老實說,後一個詞彙和他在其他平行世界了解到的曆史發生了嚴重衝突)會有一些讓他眼前一亮的表現,但他在雙腳落地的瞬間便明白那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英國仍是這樣,美國也不會有什麼區別,那個島田真司所痛恨著的世界的一切仍然緩慢而堅定地將其毒素散布到全人類之中。
他沿著平靜的泰晤士河步行,隔著河水遙望另一側的倫敦眼。1985年初春的倫敦氣候依舊多變,不想被淋成落湯雞的島田真司在出門之前已經做好了充分準備。這準備既包括對天氣的應對也包括對不可預知的額外風險的應對:同白人相比,他的外貌會更加輕易地出賣他的一切,也許英國人會認為有著東亞人相貌的家夥幾乎全都來自於德國的盟友。
但他沒有在街道上感受到太多的敵意,不如說倫敦的市民們實在是懶得理睬他。世界在變化,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對人類的曆史有著不同的安排,而過著平凡生活的人們隻希望能夠平安無事地繼續生活下去。島田真司可以一概地將這種生活態度駁斥為腐化墮落的象征,隻是此刻的他並沒有那種想法。倫敦的雨會落在他的頭上,會落在國王的頭上,也會落在乞丐的頭上。
島田真司繼續向前走著,他把平時最常用的笑容掛在臉上,視線則不斷地在附近的長椅上跳躍。過了一段時間,他找到了自己的目標,那是一個穿著風衣的老人,頭發已經花白了一大半,戴著一副墨鏡,有著看上去和他輪廓相似的麵孔。湊巧的是,對方的手中也握著一把勉強能用來充當拐杖的雨傘。
儒雅隨和的日本學者握緊了手中的雨傘,他翻起左手,把那本書舉到胸前,嚐試著將書頁翻開。當書的前幾頁隨風劃動時,他的眼睛仍然鎖定著貌似在打盹的老人。這裏不是德國的勢力範圍內,他的身份也無法為他提供太多的掩護,更有不知多少雙眼睛自他抵達英國之後就明裏暗裏地監視著他。兩個各執一詞的自由世界互相溝通的窗口也不是那麼好當的,有些業務不精的特工已經在路邊被這輩子從來沒做過情報工作的島田真司識破了。
他來到那老人麵前,先合上手中的書,向著對方以誇張的姿勢鞠躬,而後不經同意就坐在了對方身旁。
“現在的年輕人真沒禮貌。”老人側過臉看了看他,用英語訓斥著不知禮節的島田真司。
“您還是換回日語吧,這樣對我們兩個來說都更方便一些。”島田真司低下頭看了一眼手表,又確認了一下附近遊人的位置,確保不會有人突然靠近這裏,“想和您見一麵可真不容易。就憑我為了實現您的夢想而做的貢獻,該鞠躬的應該是您而不是我。”
老人一愣,以令島田真司驚訝的速度從長椅上站起來,向著島田真司鞠躬,腰彎得超過了90°。還沒等島田真司有所反應,他又迅速地直起了腰,回到了長椅上。
“怎麼找到的?”
“我隻是在最後階段又重新整理了前往南極和北極的科考團隊資料,想確認其中幾支隊伍背後的資助方是否存在一定的重合。不用擔心,這事在整個夏普敦公司應該沒第二個人知道。”
“對你所做的一切,本人銘記在心。”老人這才向著島田真司伸出右手,“我知道你的名字,夏普敦公司的島田。認真算起來,咱們都在京都帝國大學就讀過,我勉強還是你的學長。”
“沒想到我們之間還有這一層關係。”島田真司裝模作樣地和對方握手以示友好,心想自己明明是在東京大學而不是京都的帝國大學畢業的,不過他並不會就自己在其他平行世界的身份和經曆而過多地糾結,“可惜我卻不清楚您的尊姓大名,實在是遺憾。秉持著同一種精神的人,理應把精神傳遞下去。”
戴著墨鏡、身軀有些臃腫的老人點了點頭,側過身,恢複了之前端坐在長椅上的姿態。一旁的島田真司見了,很自覺地翻開了自己帶來的那本書。弗洛伊德的著作再多看幾遍也無妨,島田真司可不會和NSDAP的瘋子一樣把自己不喜歡的東西一概列為偽科學。
“你既然已經參與到此事中,有些事倒也可以和你說說。”他肌肉鬆弛的臉上顯露出了一絲疲態,“本人在京都帝國大學隻完成了差不多一半的學業,就被軍隊征召走了。當時我的長官藤田大尉看我身體虛弱,讓我去做了後勤會計工作。戰爭結束之後,我在昭和二十二年參加了高等文官考試,你所知的項目大概就是在這時候開始的。”
“是駐日德軍方麵的壓力嗎?”島田真司一麵聽著對方的敘述,一麵讀著手中的書籍。他有本事一心二用,除非他所獲取到的信息讓他震驚得無以複加,“德國人對許多戰敗國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造,以便走出一條在他們口中不同於俄國人也不同於美國人的第三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