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媽走過去提起笆簍,抓了一把米在手上撚了撚,小小的沙子混跡其中,實在不是人吃的。
什麼是掃倉米?就是穀倉裏最後剩下的那一層穀子碾出來的米,不是有沙子就是有泥巴。一般那樣的米都是作為最次等的給各家各戶分點,分的不多,一家也就三五斤。
多了人家也不要,想吃還得仔細耐心地把米粒挑出來,不挑的話煮了也不敢吃。全是沙子,硌牙,有些還有黴味,發黃,腐爛。
燕子婆婆這是把一年的掃倉米都分給她了,難怪她都懶得去煮,實在是不能吃,煮了也是浪費力氣。
她又懷著孩子,三斤的掃倉米,全部挑完又能剩下多少?
“你們這個家算是分徹底了?”蘇如不放心,多嘴問了一句,“分家文書寫過了嗎?有誰給你們作證?”
“叫了村裏的生產隊長和家族裏的長輩作證,我們一家四口就分到了這間屋子,以後吃喝拉撒都在這裏頭。”
“分徹底就好。”水仙接過蘭英打來的冷水,搓了一把冷毛巾,敷在燕子的額頭上,“你可能跟我們不熟悉,我們都是燕子的小姐妹,從小一起長大的。”
苗小明點頭:“我知道,燕子有說過,我都記得。”
劉萍萍看著燕子的臉瘦嘎嘎的,還紅的嚇人,心疼的不得了:“我們幾個小姐妹今天在蘇如家裏吃飯,大家都到了,就少了燕子。”
“是我拖累了她。”苗小明的態度倒是極好,沒有跟一般的農村男人那樣蠻不講理,“要是我的腿沒出事,我們初二也會回去。”
劉春香問他:“你的腿是怎麼回事?”
哪怕已經聽桂花說過了,她還是在問一遍,就想看看村裏人傳的是不是真的。
“我臘月二十八從瓦廠回來,看燕子瘦的厲害,就想著去山裏轉轉,能不能逮隻兔子給她補補。沒想到遇上野豬,逃跑的時候沒看清楚路,摔下了山。”
聞言,大家都沒說話,就隻是相互看了看,也許是冷毛巾的作用,也許是大家說話的聲音吵醒了燕子,她慢慢地張開眼,望著一屋子的小姐妹。
頓時就“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抱著她身邊的水仙和蘇如,哭的撕心裂肺,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不平,憤怒,委屈都哭出來。
她這裏一哭,外頭的罵聲又響了起來:“哭什麼哭?號喪呀?我家沒死人,要死也是你先死。”
以前被她這麼一罵,燕子肯定不敢出聲,乖乖閉嘴,不知道今天是為什麼,她就是想哭,狠狠地哭一場,痛痛快快地哭一場。
已經憋屈的太久了,再憋下去,她都怕自己承受不住要爆炸。
見燕子還在哭,她婆婆衝了過來,站在她門口開罵:“你個喪門星還哭?要哭死回你家裏哭去。就是有你這個喪門星在,我家才不得安寧。”
苗小明高聲回了一句:“我婆娘在自己家裏哭怎麼了?犯法呀?我的腿斷了她不該哭?誰規定隻有我死了她才能哭?誰規定的?你是活閻王嗎?都分家了還管人哭不哭。”
“苗小明!你竟然敢罵我?你算個什麼東西?”門外的叫罵聲氣焰更高,“你爹都不敢這麼跟我說話,憑什麼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