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逐日教太快就出局了,閑來無聊的邱若笛便常常隱匿刑天之境中,去看其餘門派怎麼戰前訓話,那些門派的師父們動輒長篇大論:從分析對手實力,到簡述對手門派興衰,再講回到自身門派的宗旨和願景,最後再將比武的意義上升到是維護正道榮譽的高度,以此,激勵弟子們出戰時要舍身忘死,贏取勝利。
好笑的是,實力在那裏擺著,就算舍身忘死也就是平白無故添幾縷冤魂罷了,何必和自己身家性命過不去了!
還是九霄天這樣世外高人來得透徹,目標堅定,堅持自我,不會為了逐利便放棄自身的修行!
息律濯知道邱若笛就在門外等自己,出門後很快走到一處無人所在,便和他在刑天之境會合。
邱若笛一見他便笑道:“一切真如你所料,樞機庫對戰的也真就是那些門派。”
息律濯心道,是啊,杜重瑕不希望重新回歸的女兒是個弱者,所以這次遇上的對手,最差勁的也是以往的前十六強,首輪比武是為了讓她獲得自信;對戰逐日教是為了讓她展現鋒芒,並且贏取人心;對戰寒光門是為了打壓天劍門的勢力,同時讓她知曉江湖凶險;對戰長歌山是為了讓她知道名門正派也是當戰則戰,當退則退;再到對戰天劍門……
一想到今日柳兆衡對戰天劍門的慘烈場景,雙方都夠堅韌不屈,傷得極重了還舍不得罷手,要不是沈萬衝上去勸了,隻怕非得躺下一個才會停手!
邱若笛道:“明知阿衡身上有傷,她師父為何還讓她對戰天劍門,今日她這樣毫不顧忌的一戰,明天決賽該怎麼辦呀!”
息律濯道:“為什麼要對戰天劍門,這就得說起武林中的一樁軼事,聽說當初沈萬衝和杜重瑕同時對朝夢溪有著愛慕之意,可最後是杜重瑕獲勝了。後來,朝夢溪誕下女兒後離世,沈萬衝第一個前來悼念,並當場向杜重瑕提出想要結為兒女親家的意願,被杜重瑕斷然拒絕……阿笛,想想啊,男人的小心眼,永遠是不能小看的!”
邱若笛心想,那是自然,從你身上就知道了。
接著,邱若笛又問:“最後的對戰門派為什麼要選九霄天呢,明知她帶傷參戰,堅持到最後一戰,身體肯定會負荷不了……”
息律濯道:“那是對她有信心。”
邱若笛笑道:“有什麼信心!阿衡重傷之下比武至今,就算她對自己施用令術硬是撐著,但身體早已千瘡百孔了,明天對戰她要是再拚命,即便不當場死在擂台上,下來也是沒多久好活了。”
“你放心,不會的。”息律濯道出這句後,心中的聲音繼續道:我不會讓她死的。
即便無法留她在身邊了,自己也還得讓她活下去,否則將來大事一成,她卻無法回來了,自己舍棄一切所做的,不是為了這樣的結局。
當年潛入商府,自己與商繁胥相遇。
在給他說起柳兆衡時,其實自己的本意隻為替她求情:“阿衡性格是就是這樣的好強,雖然年紀挺小但脾氣倔強,從不喜歡把事做得模棱兩可,寧可劃清界限,也絕不以曲意逢迎來換取左右逢源……若是她確定不了一件事最後的結局是如何,她就會翻來覆去的念著這件事不忘,就算現在被困住不許出來,往後無論過上多久,隻要一有機會了,她都會親自來找你做個了斷的。”
而商繁胥聽了自己一番話後,雖還躺在塌上,病怏怏的樣子,但嘴角卻是向上翹起:“這麼說來,總有一天她會來找我的!”
為了換得柳兆衡來找他,商繁胥不惜和自己做了交易,也就是那時,作為孤山一族的自己,從商繁胥這一外族人口中得知了那個對族人而言存亡攸關的危機!
以往,杜重瑕任樞機庫掌印,對各國門派間的傾軋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尚在可控範圍內,都會任其發展,哪天突發奇想了才去插手管一管。
而商繁胥這次在武林大會上卻明確表態,武林中要懲奸除惡,他不會放任任何邪惡勢力發展,一旦他正式繼任,勢必挑起新一輪武林紛爭!
也正是那時,自己孤山一族便可成就大事,再次震懾世人……
與此同時,獨自一人的商繁胥也正為最後的一步是否要繼續下去而做著打算!
即使到了此刻,事事都在自己預料中,無論是掌印之位還是她這個人,都已唾手可得了,而孤山一族,也正順應自己的安排,即將衝出樊籠重新出世,屆時必然動亂再起,正是不可多得的機會!
可為什麼自己覺得這麼不甘心,一點沒有願望達成的喜悅,反而是感覺心痛又心酸……自己付出太多了,為她這個人,自己甚至還落淚了,可她還是那副樣子,真叫他好不甘心!
不行,他不能這樣隱忍著就過去了,他得弄個究竟弄個明白,非得讓她明天把話說出來,到底她心裏是怎麼看待他的,要是還是對他好感全無,他就不要費心再張羅她的事了!
自己的計劃中雖留著她的位置,可她要是不領情的算了,她那親爹不是好相與的,自己與其將來和他鬥智鬥勇,還不如全副心神用在大事上!
柳兆衡自然不知今晚許多人在為她操心,這一晚為了調理氣息恢複功力,她又是通宵達旦不曾睡去。
旭日初升之時,她已來到沉星園中等候,這時園中之人就稀稀疏疏的幾個,一眼望去,好空曠呀……感受著這一刻的寧靜,對於最後一戰的緊張與期待,激動與無奈……在種種複雜的情愫中,她呼吸顫抖,無法平靜……
隨著日照越盛,沉星園中不斷聚集了更多門派,明明已經不用再比武了,為什麼他們還到這裏來?
自然是來看她比武的!
這麼多人,都為觀賞她這場決戰而來……若是她表現得不堪一擊,會讓太多人失望的吧!
這最後一戰,為了不辱沒師門,不辜負自己,縱然是有傷在身,縱然對手是族兄,一旦登上擂台,她就應當奮力一戰,反正一戰過後,她就該拿著息夫人玉簪,然後從這裏離開了。
她走之後,不知有多少人會記得她來過……這些看過她比武的人,那些被她打敗的人,他們應該不會太快淡忘了她吧……
還有,她這一路來結識的如同朋友一樣的人們,再有她的師父、師兄們……這些人應該會一直記得她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