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克記不清自己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失控的。
他的腦海中一直循環著自己在地下王國中看見的一切。
暗九嘶吼著消失在破碎空間中怨毒的麵孔,牙被無數血色魔法陣包裹深陷痛苦而顫抖的身軀,戀異化膨脹的身體中央邋遢汙濁的頭顱和浸潤在饑渴中的瞳孔···
一切都好像鋒銳的刀刃插在他的思維中,恨不得將他切割成無數的碎塊,伴隨著疼痛,潛藏在心底的憂慮全都衝上心頭,化作無數的幻覺。
一時間,他都有些分不清楚,那個被捆綁著在絕望中等待報廢那一天的人,是牙還是自己。
那個被暗八培養成惡心怪物的生命,究竟是戀還是小白。
他,究竟是活著還是早就已經死去。
搞不清楚,越來越搞不清楚了。
萬物都失去了真實感,明明腳下踩著因為血液而粘稠的土壤,可他的心中卻無法獲得任何的真實感。
一直有一個他自己的聲音在心中絕望的詛咒這個世界,想要將一切都歸於虛幻。
就在這個時候,嗅到血腥味的深淵異類們早已蠢蠢欲動從四麵八法趕來。
對祂們而言,不管林克此刻的狀態如何,隻要不會影響到他的肉質,祂們就沒有什麼可猶豫的。
於是,由拇指大小黑殼甲蟲組成的潮汐沿著林克的雙腳爬上他的身軀,閃爍著寒光的大顎鉗住林克的皮肉,撕扯著想要痛飲他體內的鮮血。
痛苦,在身上的每一個角落降臨,然後像是從天而降的雨水彙入河流湧入大海,流淌進林克的意識中。
他茫然地抬起手,讓鐮刀巨魔懷疑人生的軀體當然不至於被一群小蟲子撕裂,但痛苦確實如此真實地插入他的幻覺中。
虛假的世界,能夠產生這麼真實的痛苦嗎?
麻木變成了錯愕,最後徹底掙脫束縛,成為了一種接近癲狂的歡欣雀躍。喵喵尒説
痛苦,就是痛苦!
隻有痛苦才是這個世界最真實的證明啊!
林克緩緩抬起自己的頭,讓天穹上的陽光毫無阻攔地刺入自己的瞳孔,灼燒自己的雙眼。
下一秒,他輕輕合掌。
磅礴的力量在輕描淡寫地動作中劇烈碰撞,將暴虐的震蕩沿著骨骼蔓延至全身,當然,也包括那些小小的甲蟲。
好不講道理的巨力貫穿了祂們渺小的身軀,雖然外殼上看不出來任何傷勢,但祂們都停下了自己的動作,如同深秋的枯葉從林克的身上掉落。
如果有人能夠撥開祂們的甲殼,就會發現祂們的體內已經成為了一鍋雜碎湯,全都混成一團。
看著這些蟲子冷卻下來的身體,林克心中莫名有些微醺,或者說,上癮。
這個念頭從腦海中冒出來的時候,林克自己都忍不住一驚,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受到了深淵的影響而墮落了。
要是老爺子在場,他就會告訴林克,這不是什麼深淵的汙染,這隻是作為一個凡人,一個麵對絕望束手無策的人能夠做到的最後反抗。
這種感覺很不好,有種看著另一個自己瘋狂的不安,放在往日,林克定然不會讓自己放縱下去。
可今天,閉上眼睛就能聽見那一聲“大哥哥”在耳畔回響的今天,他選擇將身體完全交給深不見底的潛意識。
難得的,“放鬆一下”。
任何事物其實都有著承載訊息的能力,從耳畔拂過的清風,在腳下滾動的沙礫,遊蕩天際的浮雲,隨風飄蕩的野草。
林克從未想過,自己感受一個世界的方式居然能夠清晰到這種程度,就好像,他在和這個世界對話一樣。
絕大多數的深淵異類都很擅長躲避和逃竄,沒辦法,深淵戰場的環境中沒有絕對的勝利者。
就算再怎麼強大,終究也有放下防備的時候,任何一點脆弱的威脅都有瞬間帶走強者的可能性。
而林克身邊濃鬱到化不開的血霧,已經很生動形象的說明了其中的存在極度的不好惹,哪怕是被看作被深淵意誌所驅使的瘋子,深淵異類也不是不明白什麼叫做恐懼。
畢竟,恐懼和生命本來就是一對雙生子。
隻不過極少有人能夠看見深淵異類畏懼的一麵罷了,因為被深淵意誌扭曲了精神的祂們,絕對不會因為力量而恐懼。
祂們隻會恐懼,比祂們更加偉大的存在。
比如說,神裔。
而這一切,林克都不知道,現在的他可能也不想知道。
他唯一渴望的,就是將一切和深淵扯上關係的生命拉出來,用極致的痛苦碾碎祂們的靈魂。
血液越來越粘稠,也越來越腥臭,但林克毫不在乎,甚至都不願意用簡單快捷的方式,讓深淵異類留有全屍。
每一頭不幸被他找到的深淵異類,最終都有或多或少的一部分成為粉末狀的顆粒,漂浮在林克的身邊,成為血霧的一部分。
而祂們凝聚出的核心,都在眨眼間被一枚黯淡的指環吸納的幹幹淨淨。
很快,血霧已經蔓延到林克周圍方圓百米,他身後走過的土地已經成為了鮮紅的沼澤,從高空中看過去,就像是一個畫家失誤留下的粗獷一筆。
漸漸地,血霧好像是收到了某種感召,空氣中逐漸散發出神秘的氣氛,將血霧輕輕托起升上天空,和慘淡的灰雲融合,或者說吞噬。
仿佛邪神降臨一般,血色的天空將太陽的光線都變得殘酷邪惡,垂落在範圍內唯一的生靈身邊,伴他同行。
等林克清醒過來的時候,一切都好似大夢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