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那個風和日麗的日子，祖母讓我的母親來了夏家一趟。
一張久違而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眼前，那張曾在夢裏出現了很多次的臉容早已冷若冰霜。
她居然連看也沒看我一眼，我心口一陣陣莫名的痛。
祖母和她進了客廳，伯父伯娘也跟著進去，並且把客廳的門關上。
我悄無聲息地坐在門外聽著。
祖母他們還沒開口，就聽到媽媽那冷冽得讓人心寒的聲音：“我現在忙著司法考試，根本沒空管其他，他上學的事你們安排就行。學費，生活費，我會每個月定期打過來。所以，請以後別有事沒事就喊我過來，我沒多少時間再浪費的。”
“你這話啥意思？”
是大伯父的聲音，他語氣似乎有點難以置信：“那個是你親生兒子，他要上學，你這個當媽的居然這樣….”
“你激動個啥？坐下！”
祖母開口了：“阿善，我知道，你高中畢業就嫁給旭行，現在好不容易能重新去考入大學，是要爭取時間考取律師資格證。不過，你看禦晨他都是要上學的年齡，你作為他的母親，怎麼也要為他的將來多考慮一下才是…”
“不用了。”
她很幹脆地吐出這三個字，語氣依舊十分冷淡：“他以後上哪個學校，日子過得好不好，我都不想過問。一年前你們來找我的時候，我已經說得很明白，我根本沒法接受這樣的怪物是我兒子！午夜夢回，我千百次問自己是不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居然會生出這樣不正常的孩子…”
祖母歎了一聲氣：“可這已成事實，為什麼你就不能…”
“我就是不能接受。”
母親忽然聲嘶力竭地喊了出來：“就連剛剛進來的時候，我都不敢正眼去看他。他現在簡直就是我這一輩子都洗不去的汙點，以後還要我去為他的人生擔驚受怕，我實在做不到！他就應該像你們那位堂叔那樣一生一世關在房間裏不出來就最好…”
突然聽到“啪”的一聲，裏頭瞬間安靜了許多。
沒一會，我又聽到母親的怒吼：“李美玲，你瘋了嗎？？好好地幹嘛打我？！”
“抱歉，我實在是忍不住。”
是伯娘，聲音跟往常一樣的溫婉清麗，讓人聽著舒服，可明顯夾雜著一絲憤怒。
母親更生氣了：“忍不住你就能隨便打人嗎？”
“因為你剛剛的那番話實在是很欠揍，讓同為母親的我很是失望。當初看到你要獨自一人在外頭帶大孩子的那份堅持，我打心底欽佩。可才幾年，你就說受不了，還想親手…”
伯娘頓了頓，才繼續說：“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可不認同你的態度和行為。”
“嗬嗬。”母親在冷笑：“你說得還挺清高啊。要是換做你生了這樣的兒子，你還會說得這般理直氣壯嗎？恐怕到時候你比我更加瘋癲吧！”
“我不會！”伯娘這話說得很肯定。
“好啊！既然這樣，那你幹脆認了他做你兒子！我倒要瞧瞧你這個當媽的能否當得稱心如意！”
“好！那我就在此謝過弟妹了。”
伯娘的這聲道謝來得幹脆利落，明白人都知道是什麼意思。
可才幾歲的我一開始根本沒整明白。
“你…這是…當真？”
聽得出，我母親也是很詫異，以為對方是在開玩笑。
可伯娘的語氣十分的認真：“這是當然的。弟妹都那麼大方說出口，那我沒理由拒絕吧。生母嫌棄的，那以後就由養母來扛就是了。”
養母…這是我第一次聽到的詞。
她這是不是以後就代替我母親來當我媽媽的意思？
隨即，我又聽到伯父很激昂的聲音：“美玲說得對！就這麼辦吧！反正生她的那個都不要他了，那就咱兩夫婦要吧。”
“你們…”母親似乎又驚又怒。
伯父大聲宣布：“千美善，你給我聽好了，以後禦晨就是咱的兒子，我是他爸，美玲是他媽，那他以後就跟你沒有一絲關係，你安心去考你的律師吧！這正合了你的心意。”
“那你們也給我聽好了，我已經改了名字，隨我母親的姓氏，叫同善，以後不要再用那個名字叫我了！”
下一秒，祖母十分驚訝：“阿善，你怎麼就換了名字了？還連姓氏都…”
“我隻是想忘掉過去，重新開始。我不想被過去的汙點影響我的未來。”
“唉，看來你是真的鐵了心要跟自己的兒子撇清了…”
“既然你們現在是自願替我扛下這包袱，那就沒我的事了，以後就別再為那些芝麻綠豆的小事再來找我了。”
話音剛落，門就被打開。
母親看到我的一瞬，尤為詫異，可很快，她就若無其事轉身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