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狹窄的床上聊天,時間一久再加上天氣炎熱,皆是出了一身的汗。汗水將她垂下的頭發沾濕,打成幾綹貼在額前,很有純真的小孩子模樣。
見高珩頭上也有了汗珠,穆憶羅立馬提議:“我覺得這兒地方太小了,有些悶,不如讓我下去啊。”
高珩嗯道:“也行,不過你的妝有些花了,我替你補一補吧。”
“妝?”她好像洗完澡就過來了,沒化妝吧。
高珩道:“我很會畫眉毛……我生下來的時候,大夫就說這孩子體弱恐難長命,但後來有個算卦的說,若想長命最好假充女兒教養,所以在去幽州之前母親一直把我當女孩子來養,我小時候就常替她畫眉。”
穆憶羅想起他種花時的老練樣子,“哦”了一聲:“看得出來。”
高珩沒理會她的陰陽怪氣,指著一張桌子道:“我這裏就有銅黛,就在那張桌子靠北的匣子裏。”
“請說左右,謝謝。”
“左!”高珩嘟囔,“連南北的不分……”
拉開那張抽屜穆憶羅驚了,這裏麵各色化妝品,化妝用具居然一應俱全,妝粉,銅黛,鵝黃,各色口脂胭脂還有十分精巧的金箔花鈿。
“你……”她吃驚地望著一臉雲淡風輕的高珩,“你你你還有這個愛好?”
他挑眉反問:“不行嗎?用你的話來說,不合法嗎?”
穆憶羅心生恐懼,這人不是有女裝癖吧。可看著他那張英氣逼人的臉,又怎麼看都不太像。
“快拿過來!”
如果不過去會怎麼樣?現在跑了會怎樣?她在心裏分析利弊,當下不會被他打死但是等他痊愈之後就很難說了。江九岸說,他這人若非實在過不下去了,休妻是不會的,就算要休妻,也會偽裝成喪偶。
不行,還是不能太忤逆他的意思。
穆憶羅隻好慢吞吞取了銅黛拿在手裏隔著高珩八丈遠的時候,將銅黛扔到他身上。她記得自己第一次做飯是這樣,胳膊和炒勺在廚房,身子在客廳。
“給給給你,畫畫畫好一點……”
“你結巴什麼?像隻烏鴉。”
“放心吧……過來呀,你站在屋子中央讓我怎麼畫?”高珩從胸口上拿起銅黛,望她一眼,“要什麼眉形,秋娘眉,小山眉,新月眉,柳葉眉,出蠶眉,桂葉眉,蛾翅眉……”
穆憶羅隨口道:“除了蛾翅都行,我這張臉百搭。”
高珩點頭道:“確實是,不過世事難兩全。”
“什麼意思?”
穆憶羅試試探探走三步退一步坐到剛才的凳子上。
高珩拿著銅黛正觀察她的眉毛:“沒什麼意思誇你呢……不如畫劍眉,英氣!現在坐好了不許亂動。”
穆憶羅將臉揚起來對著他,從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他低垂的眼瞼和翕忽的睫毛。這麼正人君子的一張臉,完全違背相由心生的佛家偈語。
看了良久,她差點收不住目光,到最後逼著自己閉上眼睛:“你為什麼有那麼多女人玩意兒,我不太能理解你的愛好。”
高珩已經自眉頭畫到眉峰又勾到眉尾,細致的勾勒出大致的眉形:“你不覺得,丈夫為妻子描眉化妝是閨房之樂嗎?”
閨房之樂?穆憶羅的確沒文化,所以她對這詞有歧義,臉一紅:“你平時都看什麼書?”
高珩已經將她左邊的眉毛基本上畫完:“問這個幹什麼?”
“就是覺得你懂得不少。”
他滿以為這是在誇他博覽群書,嗯道:“雜七雜八看過的書海了去了。不過,丈夫為妻子描眉,還有一個好處——讓別人一看就知道夫妻倆感情很好!”
他微微探頭以不易察覺的動作瞥了眼窗格:“再近點,靠過來,那邊畫不著了。”
“哦。”臉在別人手裏,穆憶羅聽話地向他身邊湊去,臉幾乎要貼上他的胸口,這樣的距離這樣的舉動,落在別人眼裏就是兩個字——曖昧。
“嗯,不錯不錯,”高珩自誇自歎,不知道是誇自己手藝好,還是在誇這眉毛落在她臉上合適。
眉毛畫完,高珩撂下手中銅黛才道:“走了。”
穆憶羅急著去找鏡子驗工:“什麼走了?”
高珩挪動著身體,輕輕躺下:“母親。”
“什麼?”穆憶羅還在攬鏡自照,嘖嘖歎道,“你這手藝隻當個教導主任的確可惜了。”
高珩笑道:“我說世事難兩全你還不信,你剛才已經替我擋了與萬年縣令千金的婚事。”
穆憶羅看著他一副洋洋得意的樣子,不解其意:“你在說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