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寶貝(1 / 3)

龜茲是安西的一個重鎮,與蘭州千裏之遙。它原也是西域的一個繁昌小國,幾百年裏不斷被大國強族夾纏搶奪,拳頭下趨炎附勢,艱難苟活,最後還是被強盛的大唐滅了國。商隊從那遙遠的地域走來,帶來良馬镔鐵,換去絲錦陶瓷,這條路走得艱辛。

青衣樓有不劫掠邊夷商旅的規矩,為的就是這份艱辛,以及稍一不甚將引發的邦國烽火。老頭子曾說過,青衣樓是打劫起家的,許多年之前,也許遠到了隋煬帝死去的那個年代,群雄逐鹿、百姓流離失所的年代,他們的祖先為了肚皮不得以落草為寇,搶錢搶糧搶土地。後來又搶軍備武器,招兵買馬,轟轟烈烈幹過一番爭霸天下的光輝舊事。

可惜最後是李淵得了天下。

成王敗寇。他們的祖先卻沒有不過江東的誌氣,天下的王做不得,那就潛到江湖,於是江湖有了青衣樓。這麼一兩百年過去,李氏的江山愈坐愈穩固,太平盛世裏青衣樓有青衣樓生存的道,他們不沾朝廷,不曾忘記要做草莽的王。

青衣樓豢養著許多死士,任何時候,隻要老頭子一聲令下,他們可以為青衣樓去刺殺任何一人。我搞不清老頭子是怎樣將他們養出來的,我隻知道,無論我身處何地,我身邊三丈之內,至少都有八個隨時為我擋劍的死衛,我叫他們“青蛇”。

潛在暗處,隨時暴起一噬。那些想殺我的人就是這麼毫無防備地被幹掉。但這隻是我召得出來的八條蛇,老頭子到底安排了多少名死衛保護我,我一直不知。十一歲的時候傻愣愣地問過他,隻得到一臉神秘莫測的笑容,從此我便再不問。

雖然養著無數見不得人的死士,殺人卻不是青衣樓的正業。打家劫舍更加不是。這個打下青衣樓百年根基的祖業,幾乎已在時光的洪流裏被許多後世子孫遺忘。今日的青衣樓,光鮮得可與大唐的歌舞相媲美。

因此,蘭州分舵會去劫搶一個小小商隊的財物,甚至是冒著觸犯樓規的風險去幹的這件事,令我如何也想不通。

王海貴說,起因是幾句口角。

分舵的兄弟想買那隻紅玉寶盒,龜茲人不賣,於是雙方發生爭執,仁義不存臉麵撕破,兄弟們一時不忿趁黑洗劫了人家。

這理由還真說得過去,毫無破綻。巧就巧在那盒裏的寶貝竟然是沉香的繡像,一個當夜就送到我懷裏的孌童畫像。我不得不懷疑,這是王龜孫使的手段,先用繡畫吊起我胃口,再喂得我半饑不飽。

沒錯,客棧裏沉香那翻臉不認人的神情,直到此刻還讓我恨得牙癢癢的。

王海貴裝懵扮傻,難道我不會從別處下手?

侯小金有一個好處,他長著個蜘蛛屁股。

哪裏有異動,他就纏到哪裏去。網張得很闊很遠,給我粘來不少亂七八糟的玩物。譬如那隻紅玉盒子,就是他從分舵下人那無意粘來的,後來順藤摸瓜,扯出了搶劫的事。譬如龜茲商隊,我一琢磨要找他們,侯小金就笑得賊奸地說他知去哪裏找。

城西的胡閭街,是羌胡雜居地,許多西域客商都住在這條街的客棧裏,有的還就熟借住在附近的民居。那隊被劫了財物的龜茲商人,就住在一個*朋友的家裏。

侯小金一路止不住的得意,“我就猜公子一定會去瞧一瞧,聽說龜茲人鼻子翹翹的,眼睛深深的,又很會跳舞。”

“你以為他們是去大唐皇宮的歌舞伎?”

我跨在馬上,很輕鬆地跟著他走。背後吊了兩條見不得人的跟屁蟲。也不知是分舵跟來的,還是哪裏的不明人馬,半路就綴上了。

轉過一條閭巷,侯小金指指前頭一個圓頂屋舍,笑道:“公子,就那兒。”

我眯眯眼,“小金子,嗅到什麼味兒沒?”

他動動鼻子,臉色有些白,“公子,血腥味。”

那*人的屋門虛掩著,我一腳踹進去,侯小金就尖叫起來,“死人!”

“你娘的沒見過死人!”

屋裏橫七豎八倒著幾個屍體,尖頂帽,長袍,鮮明的輪廓五官瞧來就是那些龜茲人。血汙都變了深色,我翻過兩三具死屍,看了看。

“公子別碰,髒得很。”侯小金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