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秋高氣爽，一群成行的大雁從天空飛過，一會兒就消失不見。
劍南道的秋天來得晚，連綿的山脈仍是鬱鬱蔥蔥，刻畫出蜿蜒的曲線，好似沒有盡頭。
山路上走來兩個婦人，其中一個是年長的胖大嫂，還有一個是頭上插著白花的小寡婦。33小說網
胖大嫂指著前方說：“沒多遠了，過了前麵的山坳就到了。”
小寡婦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哭笑不得地說：“毛嫂子，一盞茶前你就說不遠了。”
毛嫂子愣了一下：“不到兩個時辰的山路哪裏算遠的？俺們進一趟城，天剛蒙蒙亮就出發，趕了早市的末尾，又去采買些，天快黑才能回來，還得背幾十斤重的貨，從來沒人嫌遠。話說，嫌遠也沒法子，總得將貨送出去，買些鹽和雜物回來。小蘭你是城裏人，可能一時半刻還不習慣，過兩年就好了。”
小蘭彎腰捶著硬得象木頭樁子般的小腿：“原先我還以為自己是苦命人，世上隻有我最辛苦，這十幾天才發現和你們比起來竟然算是享福的了。”
毛嫂子看了眼小蘭頭上的白花，欲言又止地說：“平日裏還瞧不出來，汪寡婦竟然是個缺德的。她自己成了寡婦不打緊，居然給她那早已重病在床的兒子娶媳婦衝喜，這不擺明了是害人麼？小蘭你也不要害怕，有嫂子在呢！”
“謝謝毛嫂子。”小蘭有些難為情地說，“其實汪大娘……我的婆婆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她是個好人。”
毛嫂子更是憐惜了：“別怪嫂子說得直，順子剛死你婆婆就想著打發你出來給她掙錢，你不該老老實實聽她的。不過，嫂子想著也能出來做事也好，好過在家伺候人。正巧著采石場缺做飯的人手，我就答應帶你過來了，嫂子不是幫她欺負你，是給你找條生路哩！村子裏隻有那幾個與你年紀相仿的男人，但你都看不上。況且有汪寡婦在，怕是容不得你改嫁。嫂子我估摸著采石場雖大多是囚犯，卻有些值守的兵丁。這些大頭兵守在深山裏，難得遇上女人，見著你這花朵般的美人兒還不得被勾了魂去？若是有了相中的男人，正好可以帶你走得遠遠的，就再也不用看汪寡婦的臉色了。人家是兵，汪寡婦再厲害，敢鬧事麼？”
雖說她大字不識，長得很平凡，卻是個熱心腸，小蘭打心眼裏感動：“嫂子，你真是好人，我都不知道怎麼感謝你。”
“這有什麼？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兒！”毛嫂子摸了摸小蘭嬌嫩的臉蛋，“隻要你過得好就成！天上有神仙在看著呢，這輩子多做點好事，興許下輩子就不用托生到窮人家了，也生得和你一般俊。”
小蘭掩嘴笑道：“那樣毛大哥就配不上你了，你還嫁他不？”
毛嫂子愣了一下，歪著頭認真地想了想，斷然說：“不嫁！我成了大戶人家的小姐，還嫁他一個砍柴的幹嘛？那時候有大把大把的好男人排著隊想娶我，哪裏輪得著他！”
說完，毛嫂子哈哈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來，笑完之後又擺了擺手說：“可是這樣一來我家燕子就沒法投胎了，那可不成！為了我可愛的小燕子，就勉強便宜他算了！”
小蘭笑道：“毛嫂子是舍不得毛大哥吧！”
毛嫂子一陣豪爽的大笑。
兩人邊說邊笑，不知不覺來到了采石場的大門前。
毛嫂子這張臉便是路引，很順利地就進去了。
小蘭有些發慌，一顆心撲通撲通跳著，臉上卻裝得若無其事。
青山上一大片的綠樹被砍伐，露出灰色有大石頭，象是個難看的癩痢。
幾百名衣不蔽體，滿身傷痕的男人辛苦地勞作著，或是將大石頭砸成小塊，或是將小塊石頭運走。
監督的官兵不時吆喝著，稍有不滿就棍棒交加。
不時有人挨打，有人昏倒被抬走，有人發出慘叫……
小蘭的心糾結成一團，睜大了眼在人群中尋找著，想要找到那個人，又怕見到那個人。
“走吧，別看了！”毛嫂子拉著小蘭的手就走，“都是些江洋大盜，殺人不眨眼的！別看他們這會兒老實了，在外麵凶著哩！”
一路頻頻回首，小蘭被毛嫂子強拉著離開了。
“先去見見總兵大人。”毛嫂子指著前方說，“見了總兵大人，你不要害怕，有啥說啥。遇著說不上來的，我會幫著你說的。”
小蘭“嗯”了一聲，心神也不知到哪裏去了。
毛嫂子隻顧著趕路，沒發覺又說：“在這裏幹活，隻要手腳勤快著些就什麼事兒也沒有了。給總兵大人做的菜要精細著些，士兵們吃些家常菜便可以了。至於那些囚犯有得口吃的就不錯了，弄熟了就成。他們往囚犯吃的米裏撒沙子，弄些豬狗食兒，這時節餿了的也給人吃，咱們管不著就不要管。唉，這都是命啊！所以說人呀，活著一輩子就得多行善積點德，要不然閻王爺就會罰你下世投胎得不了好兒。”
小蘭的臉色變得蒼白，腳步有些不穩當，扶了扶路邊的小樹。
幾棟依山而建，零零落落的房舍，卻全是些風吹就倒的草棚子，散發著形容不出的難聞的怪味兒。
順著小道走，轉了個彎，前麵是堆積如山的石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