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廳裏等了好一陣子，吃過了夥計奉上的茶，徐世英才姍姍來遲，眉毛擰得緊緊的，似乎有心事。
病了一場，顯得生疏了許多，珠兒在柱子的支撐下站了起來，一肚子話不知該如何開口。
人已經來了，開不了口也得開口，寒暄了幾句後珠兒說：“無事不敢登三寶殿，小女想求徐老板畫一張人像。”
聽如楓公子說過，徐掌櫃也懂畫，而且畫得一手好畫。在渭城，見過如楓公子又會作畫的人除了徐掌櫃，珠兒想不出第二人了
“你想要我畫阿楓，是不是？”徐世英直接了當地說。
“不錯。”珠兒點了點頭，“聽說徐老板書畫了得，我想求你畫一張人像，張貼在小店裏，興許過往的客官能告訴我他的消息。”
“不行！”徐世英斷然說，“你最好不要這樣做。”
珠兒和柱子對視一眼，都愣住了。
徐世英示意了一下，兩個夥計走了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你道阿楓是誰？真能瞞過天下人嗎？”徐世英石破天驚地說。
珠兒身子晃了晃，柱子忙將她扶到椅子上坐著。
“都坐下慢慢談吧。”徐世英示意了一下。
分賓主落坐後，柱子代珠兒問道：“徐掌櫃何出此言？”
徐掌櫃沉吟良久，象是吃苦藥般為難地說：“你家的奴才阿楓就是大名鼎鼎的如楓公子吧？”
確實是如楓公子不錯，可是哪裏來的大名鼎鼎？
第二個人對如楓公子用這四個字了，可見不是空穴來風，難不成他在讀書人裏真的很有名氣？珠兒睜大了眼：“徐掌櫃認識他？”
“看在珠兒姑娘沒有否認的麵子上，我也實話實說了吧。”徐掌櫃歎了口氣說。
連她的真實名字都知道，珠兒頓時覺得自己無所遁形，又覺得這段日子裏自己成了個活蹦亂跳的猴子。
“徐掌櫃能不能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珠兒緊張地吞了吞口水，一想他對自己和如楓公子應該沒有惡意，要不然早就報官了，心下又稍安。
“本來早就想去看望珠兒姑娘了，隻是猶豫著要不要說出實情，這才延宕至今。”徐掌櫃的手指在茶盅的蓋子上畫圈圈，說起話來吞吞吐吐。
每過一刻都是煎熬，恨不得拎著他的後脖領子，將他肚子裏的那些話一股腦地倒出來，珠兒耐著性子說：“徐掌櫃有話盡管直說。實不相瞞，橫豎公子失蹤，柱子哥的病已經好了，我一人做事一人擔，再無後顧之憂。隻要能找回如楓公子，我在所不惜。”
蚤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珠兒橫下心索性連扈老怪的案子也認下。
“珠兒姑娘言重了。”徐掌櫃抬起頭來，目光晦暗難明，“我的意見是不要去找如楓公子了，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為什麼？”珠兒脫口而出。
徐掌櫃放下茶盅：“你以為如楓公子真是因為雪梅姑娘的人命案子才成為死囚的麼？”
經徐掌櫃輕輕一句提點，如楓公子在死囚牢裏無所謂的神情，在采石場過得象個大爺，甚至還舍不走，這一幕一幕在珠兒的腦海裏閃過，曾經認定的真相變得雲遮霧繞，看不分明了。
徐掌櫃緩緩地說：“如楓公子大才，又豈會被區區小吏陷害？”
“你也看過《丹楓筆記》，是嗎？”聽楊師爺提起過這本筆記，珠兒很後悔在家裏裏見他伏案筆耕之時沒有拿來看看，後來奔波勞累，居無定所，又舍不得銀子，便一直沒看過，這會兒珠兒真的很好奇，決心空閑下來一定要看一看。
“齊國的讀書人又有幾個沒看過《丹楓筆記》的？甚至在梁國，沒看過的隻怕也少。”徐掌櫃擺了擺手，“《丹楓筆記》是在如楓公子出名之前寫的，不過是本雜書而已，與我今日想要說的事並不十分要緊。”
柱子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沉不住氣地說：“徐掌櫃有話就直說吧，不要繞彎子了。”
“難道是他的那些畫？”如楓公子總喜歡眯起眼睛看人，據他自己所說是從生活中得到的靈感，將尋常人畫成了羅漢，是“人人皆佛，人人皆可成佛”的意思，珠兒能猜到的就是這些畫得罪了人，將某位達官貴人入了畫，人家惱羞成怒非得要整死他不可。
唉，早知這樣，情願不要那些銀子了。
“與畫作有何相幹？”徐掌櫃搖了搖頭，“實話跟你說了吧！如楓公子得罪了萬萬不能得罪之人，也就是當今太子。上柱國家公子當街強搶民女，那女子是個烈性子，一頭撞牆死了。她的老父親回到劍南道，有些神誌不清，逢人便說此事。後來被如楓公子聽到了，一怒發文，文采斐然，引起文壇震動。後來如楓公子列出了七宗罪，將上柱國扳倒，斷了太子一條臂膀。這個梁子結下來了，太子非要如楓公子死不可，他又如何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