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張少保都要進宮,珠兒則在家帶孩子,日子這樣一天天過下去,平靜安寧。
有時珠兒會閑得無聊,可惜常氏是個話很少的女人,兩人聊不到一塊兒去,倒是和吳亮能說上兩句。
吳亮笑話珠兒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京中達官貴人裏除了她家的張少保,沒有第二個男人不納妾的,就該知足吧!想要熱鬧倒也容易,隻怕是會有得她煩了。
連生了四個女兒,沒一個帶把的,珠兒自己心裏有數,怪過意不去的,可若是讓張少保納妾比要了她的命還難受。
常氏卻對珠兒羨慕不已,她不求多,也不求兒子,隻要象一個紅玉那樣健康活潑的女兒就好。
三天前皇上突然染病,全身長了大大小小的泡疹,接著高熱不退,時而清醒,時而糊塗。
太醫們全部在宮中待命,卻束手無策。宮門外貼出了告示,若有民間良醫能治好皇上的病,賞田賞地,加官晉爵。
國師在摘星樓施法,全國的廟宇日夜誦經為皇上祈福。
王公大臣惶惶不安,皇室中暗流湧動,山雨欲來風滿樓了。
皇上才三十八歲,正當盛年,誰也料不到會這樣,說病就病,還病來如山倒。
在朝中官員看來,除了幾名邊防大將,最安穩無憂的便是張少保了,說他十年的少保熬出頭了。所有皇子都是他的學生,不拘哪一個成為下一任皇帝,都虧待不了他。大行皇帝或許心有猜忌,但新君定是對他信任有加。
張府不敢說是門庭若市,頗有幾個貴客。
打從皇上生病,張少保就沒回家了,全是珠兒接待,十一歲的紅玉也跟著應酬。
如今他們已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了,大戶人家的閨女以後都是要成為當家主母的。紅玉得要早早地學一些,再過幾年就該找婆家了。
正與客人說著話,張少保回來了。
他板著一張臉,活象有人欠了他二五八萬似的,客人見情形不好,馬上告辭走了。
“紅玉,去請吳管家和你常媽媽過來。”張少保沉聲說。
紅玉跑了出去,很快推著坐輪椅的吳亮進來,後麵跟著常氏。
“你出去和妹妹們玩。”張少保又補充了一句,“關上門。”
紅玉吐了吐舌頭,走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張少保還不放心,又親自去架上了閂。
“怎麼了?”珠兒問道,很多年沒見他如此小心謹慎了。
張少保在上首坐下,冷哼了一聲:“你問他們二位。”
吳亮不良於行,在府裏當著管家,將整個家管理得井井有條,任誰也挑不出半點錯處。曾經慶王府的七號死士,一把隱形的尖刀,卻隻落得為奴的下場,大材小用,令人無限唏噓。
聽說常氏從前雷厲風行,說一不二,將吳亮管得死死的,可是珠兒見到她時沉默寡言,對男人低眉順眼,話莫高聲,隻有和幾個孩子在一起時有點笑容。
他們都是苦命人啊!
珠兒對他們說話從來沒有大聲過,張少保也是客客氣氣的,不知為何今天翻了臉。
吳亮咬著下唇,常氏低頭瞅自己的腳尖,兩人都不開口。
珠兒怪不忍的,打圓場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你這樣子太嚇人了,就不能好好說吧?”
張少保搖了搖頭,對著吳亮與常氏冷冷地說:“兩位大才,當年我以為你們走投無路,接你們進府住,就跟為奴為婢一般,實在是太委屈你們了。”
吳亮抬起頭來:“太保大人何出此言?這幾年太保和夫人對我們恩重有加,我們全記在心裏了。”
珠兒聽出張少保必是事出有因,卻猜不出半點根由,如墜五裏雲霧當中。
張少保轉過頭來,對著珠兒無奈地一笑:“你總說我狂妄自大,我從來沒當過一回事。我以為我從來沒失算過,沒有做錯過任何一件事,沒有對不起任何一個人,可是我錯了,我將你們母女陷入了險境,讓國家麵臨巨大的危機。十多年了,我竟然不知道他們其實是朝陽公主的人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從如楓公子到張少保都在別人的算計當中,我就是隻活蹦亂跳的猴子。”
“你別這麼說。”珠兒絕不相信他會被人耍得團團轉,也不相信吳亮夫妻是朝陽公主的人。
“不是,我們不是!”吳亮嚷了起來。
“不是?”張少保不屑地撇了撇嘴,“百變郎君在本官府裏收的徒,不止紅玉一個吧?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教了好幾年,你們的心裏該有多麼看不起我啊!可笑我教給你的法子完善了易容術,你卻以為會精進到連我自己也看不出來的程度。”
吳亮的臉色大變,無奈地看向常氏。
常氏終於開了口:“三年前,朝陽公主將我約了出去,密謀了此事。皇上不仁,我們就不義,他活該!我敢對天發誓,所說沒有半句虛言。確實是三年前發生的事,我們與朝陽公主隻是合作,並非她的人,張少保錯怪我們了。”
吳亮也說:“跟在慶王身邊多年,朝陽公主的為人我們比誰都清楚,怎麼會替她賣命?若我們是朝陽公主的人,早在渭城就會拆散你們兩個,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們成親生子。十多年了,朝陽公主對張少保仍不死心,我們可曾做過半點破壞你們夫妻情義之事?”
珠兒愣住了,敢情皇上的病情與他們兩個有關,更重要的是朝陽公主對她的張少保居然還沒死心……
張少保沉吟良久,歎了一口氣:“好吧,我相信你們不是朝陽公主的人。百變郎君做不到親自出馬,便收了徒,讓徒弟進宮行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啊!你們是越發自信了,穩坐釣魚台,背後操控放心得很。”
“出事了嗎?”珠兒聽出不太妙,問道。
“你們是不是以為皇上身邊隻有你們二位會使毒和易容?哦,或者慶王那會兒是的,但現在他是皇上,率天之濱莫非王土,率天之下莫非王臣,全天下除了你們二位就沒人了?”張少保譏誚地說,“隻要發現了那個小太監,不用查就能猜得出是誰,朝陽公主保得住你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