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孝不義(1 / 2)

張守言離開蘇州的第二天,大批衙役出動封鎖了呂家在蘇州的別院,將呂老爺子和他的兩個兒子都看管了起來。

這個舉措是來自南京的監察禦史毛同主動向知府陳洪謐提議的。

作為一名合格的官員,毛同的智商自然在線,雖然他與呂家的兒子是同年,但他更清楚如今聖上的喜怒。

犯點其他錯誤,崇禎帝還是很好說話的,但是有兩樁事是誰碰誰死,而且是全家都死的那種。

一是東虜,二是流賊。

杜三瓢之前隻是普通的水賊,與地方士紳有所交往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可如今的杜三瓢卻自稱是平世王(又稱改世王/爭世王)劉希堯的部下,已經是妥妥的朝廷大敵。

而且杜三瓢還殺了巡檢曹甸,所以李家一出首呂家,毛同就敏銳的與呂家拉開了距離。

好死不死的,昨日呂家老四的棒傷尚未痊愈就放出話來,說呂家無辜當自有明證之法。

於是這天夜裏,三山島的水賊再次上了岸,四處鼓噪說要滅掉吳江呂家,與吳江呂家勢不兩立雲雲。

消息從吳江傳到蘇州,陳洪謐和毛同頓時覺得後背發涼。

兩人讓人看住呂家幾人後,各自的彈劾折子立即發往了京城。

一個明朝人發燒到四十二度,大概率會看到兩位身穿黑色和白色戲服的人士,然後輕飄飄的去領一碗免費的“孟婆湯”。

黃三虎覺得自己已經看到了奈何橋,但是耳邊還是隱隱能聽到嬋娘的哭聲。

這個傻女人,莫非一時想不開也跟著來了?

他覺得自己真是眼瞎,居然選中了這麼個婆娘從死人堆裏爬出來。

她隻要洗把臉,憑著她白淨的臉龐,那艘大船上的人家八成會收了她,怎麼就如此想不開?

輕飄飄的來到奈何橋上,忽然有人在身後推了他一把,唬得黃三虎猛的睜開了眼睛。

“好了,好了,可算是醒了~!”

一個半大小子驚呼了一聲,語氣裏帶著驚喜。

嬋娘的哭聲在黃三虎的耳邊大了起來。

“哭甚?”黃三虎沙啞的哼了一聲,心裏卻想:這是什麼地方,好大的酒味!

徐寶把沾滿了醫用酒精的白布扔給了嬋娘:“喂你男人喝些粥,然後繼續給他腋下、手掌腳下用這酒中之精擦拭幾回,熱全退了方停,我得回老爺話去了。”

梳洗過後的嬋娘果然很白淨,黃三虎看在眼裏有些拔不出來。

也不枉他從流賊裏把她搶出來,還一路逃到了這裏。

“你對他們說我是你男人?”

黃三虎想樂,但是肩頭的傷一陣陣刺疼,讓他咧著嘴“呲”了一聲。

奇怪,這地方不是早就麻木了麼?

他摸摸肩頭,發現肩頭的創口被重新包紮好,能感覺到疼說明他的手還有救。

嬋娘端起一碗粥開始喂黃三虎:“主人家為了救你,用了極貴的藥,本來人家沒要餓們啥東西。但是我替你做主,把餓們兩個都投身到了這張家的門下。恁要打要罵,等傷好了再說。”

這話把說的黃三虎一愣,但轉瞬就丟開了,算逑,反正白撿一條命。

就算不投在人家門下為奴,他這個樣子帶著嬋娘根本走不了多遠,不用多久會落在流民或者差役的手裏,那時才叫生不如死。

黃三虎就著便宜媳婦的手喝了一口粥:“那你把咱們的來曆都告訴主人家了?他就沒看上你?”

“說甚呢?”嬋娘瞪了他一眼,“恁是沒見過老爺的兩位姨娘,那都是天上下來的人物,怎的會看上餓?張嘴~!”

一大勺熱粥把黃三虎燙得直嗦嘴。

畫舫繼續往長江上遊進發,沿途風景雖好,可張守言已經沒有了之前的興致。

江北岸邊有三三兩兩從北邊逃來的流民在岸邊徘徊,有的踉踉蹌蹌追著畫舫跑了一段路就倒在了地上,然後其他的流民一擁而上。

董小宛和陳圓圓一路吐了好幾回。

畫舫路過燕子磯,又看到幾艘船從江北運了一些流民過來。

一眾豪奴將從江北選來的流民趕下船,各自按了手指印然後瓜分一空。

有一對母子被分在兩家,兩人抱著哭嚎一片,豪奴的棍棒隨之如雨點落下,須臾間那對母子的屍身被扔進了滾滾長江,其他流民都乖乖的捂住了孩子們的嘴,認命的隨著人流分成幾股,麻木的往內陸走去。

張守言重重的吐出了胸口的一口濁氣,這天下確實該換個人間了!

南京古稱金陵或者建康,自古號稱六朝金粉之地,又是本朝龍興之所,南直隸治所所在,更是江南的經濟、文化中心。

單單那條在董小宛口中描述的秦淮河,就是一條流淌著金銀和脂粉的人間勝地。

“老爺,在南京安頓好之後,妾想去秦淮河上去拜訪幾個昔日的姊妹,可好?”

董小宛抱著張守言的一隻胳膊輕聲道。

“你自己想去哪都行,隻要出門前留個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