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在開頭。
《吉原物語》一書乃是友人的遺世之作,友人親緣淡泊,又無繼承人,身後事隻由一眾朋友操辦,遺物不知該給何人,隻能封存於其生前房屋內。
仆人在打掃京都老宅時,意外發現此手稿,後經過整理出版,在此我隻做為他友人之代表,略說幾句。
無疑,此書隻描摹了太宰君漫長生命中的片段記憶,讀者可當作自傳來看。
令人欣慰的是,從字裏行間中我們能清晰地意識到,作者本人確實從這段經曆中感受到了丁點兒快樂。
這是唯一的好消息。
昭和元年6月19日
——《吉原物語.新序》/
翻頁,新序有一麵留白,隨後則接了六幅畫,其中第三幅隻有黑白二色,筆觸硬朗,有繪畫功底的人能看出,它由鋼筆繪製而成,美人身穿一襲繪羽和服,左前袖子至肩膀布料尚未展開,卻也能看出整件衣服構成了一幅栩栩如生的繪畫,以畫者的角度來看似乎是紅色小團花綻放之景。
她雙手依靠欄杆,似在憑欄遠眺,可臉卻半張回轉,表情生動而自然,柳眉上揚在對畫者說什麼,吃嗔怒笑定格於瞬時間。
大正時期最後的吉原街道由近至遠依次呈現,茶屋鱗次櫛比,其中一間茶屋的頂上有仰躺著的人,似乎在看美人,似乎在看畫師。
後有人證明,這正是1916年吉原某日的速寫,女人是當時京極屋的花魁,她與大多花魁一樣,短暫地盛放後消失在了曆史河流中。
唯一留下的不過就是幾幅畫,還有以她為原型的一段故事。
……
下午四時一十六分。
三棵鬆樹、白石假山,富岡義勇掃視庭院,他問仆人要了根麻繩,測量兩者間的中點距離,隨後拿把鏟子開挖。
仆人看富岡義勇做賤業異常不解,聚集在院落一角對他指指點點:“這樣的工作讓男仆來幹就是了。”
“他在挖什麼?”
“不知道,聽說是太宰先生吩咐的。”
太宰的空間把握能力不錯,半小時後,鏟子尖頭觸碰盒子尖銳的外殼,發出一聲悶響,他加快手上動作,不多時刨出矩形盒子。
盒子外側光滑圓潤,恐怕是用漆木做的,長半米有餘,寬不過兩根手指長,入手很重,富岡義勇掂掂,內部傳來“哐啷哐啷”的回響。
他不由判斷:[盒內隻有一件普通物品,呈長條形。]至於更多他也猜不到。
[為什麼太宰老師要我取盒子?]
[盒子裏放了什麼?]
[他要怎麼做?]
問題在他腦中回環縈繞,富岡義勇並不是善於表達的人,他隻會把問題憋在心中,可他確定的是,在這趟吉原之行中,太宰身上確實出現了某些變化。
他想到了太宰幾年前教導他們的模樣,文雅、沉寂、永遠微笑,可當你接觸到他深邃的沒有光的雙眼時,卻會冷不丁打寒顫。
“不要去探究。”他問過錆兔和鱗瀧老師,錆兔說,“身為男人,隻要看見他的現在,他的人格就足夠了,過去不需要在意!”
鱗瀧老師則警告:“他的過去必定充滿黑暗。”
富岡義勇想:會比自己還要悲慘嗎?冒出這想法後他立刻甩頭,那是必然的,太宰老師就像一個看客,一個無奈的隻會微笑的看客。
在他來祭拜錆兔時,這一想法達到了頂峰。
[他能看見命運的軌跡,卻無力阻止悲劇的發生,即便參與其中嚐試改變,也隻會因注定滅亡的宿命而遍體鱗傷。]
[微笑是對自我的嘲諷,是對命運的調侃,是隔離悲劇的麵具。]
可是……
富岡義勇懷抱沉重的木盒,向吉原奔走,他跑得比人力車夫還要快。
[他的改變,因何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