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含章重生了。
重生在她八歲那年。
枕著雞鳴枕,看著沉香木上雕刻的蓮花紋,她一下便認出,這是在盛京的家中,她身下躺著的三扇屏風榻是剛時興的款式,彼時她和妹妹從母親小院裏搬到了東側帶花園的娉婷閣,這床榻還是母親給她們新安置的物價,屏風上雕刻精美的花紋,還是按照妹妹喜歡的樣式打造的。
是的,這是可貞喜歡的。
卻不是她喜歡的。
伸手揪了下翹起的枕頭一角上的流蘇,她出了神。
身下這枕頭……也是可貞喜歡的。
人一躺下,這枕頭兩端便會高高翹起,一邊是雞頭,一邊是雞尾。五歲之前的孩童,枕著雞鳴枕,據說會使其聰慧乖巧,五歲後換新枕,可貞睡前喜歡撥弄“雞頭雞尾”,她的新枕依舊選了雞鳴枕。
“我要紅底金邊的!”可貞坐在父親懷中,撒著嬌,“還要在雞尾巴上團個流蘇才好看。”
可貞喜歡朱紅,那顏色如同烈日般明媚。
她喜歡雪青,紫氣東來氤氳綿綿,好看極了。
但是沒人在意她喜歡什麼——
“那就讓繡娘做兩個紅底金邊雞鳴枕吧。”她的母親愉快地做出了決定。
屈家大娘子生了一對雙生花,她覺得什麼都得一樣才好。一模一樣的玉雪娃娃,甚是有趣,在盛京貴婦圈裏也是獨一份,帶出去倍有麵兒。
是以,她和可貞吃穿用度都是一樣的。
……
想著想著,手上不小心用力,她揪下了一根流蘇。
輕歎一聲,屈含章覺得自己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這種揪“雞尾巴”的幼稚行為是可貞才有的舉動。
看著手裏的金邊流蘇,她心下一動,莫名又扯下一根。
不知道為何,原本浮躁的心思隨著手裏流蘇的增多反而越發淡了。
“妘娘子,吃藥了。”侍女入珠端著一碗湯藥,立在她床前,輕聲喚道。
聽到聲音,她才如夢方醒,再一看,那“雞尾巴”竟都給她揪禿了。
“妘娘子?”入珠垂首,恭敬地端著托盤,並不敢拿眼看她,隻低聲又喚了她一句。
入珠本是祖母身邊的一等侍女,上次從母親院裏分出來娉婷閣的時候,祖母賜的。
她還記得,那日,是柳姨娘進門的日子。
聽說柳姨娘敬茶的時候,打翻了茶盞。當時她和可貞在祖母院裏聽小曲,不知此事。後來聽母親身旁的侍女出秀說,母親當時小斥了幾句,讓柳姨娘重新端了一盞茶過來。
後來,柳姨娘竟病了。
父親回來,在母親房中待了一會兒,出來便去了柳姨娘那裏,一待就是幾天。
母親本就因著這女人進門的事情同父親生著氣,被父親這般打臉,數日不曾展顏,跟著氣病了。
又過了幾日,那柳姨娘眼巴巴跑到母親院子裏,跪著求見。
母親幾日未曾睡安穩,方喝了安神藥,終於睡沉了。
“主母剛歇下,柳姨娘改日再來吧。”母親身邊的老人家安嬤嬤是這麼說的。
但那柳姨娘不聽,非要跪著,說是請罪。
安嬤嬤見勸了無用,命人給柳姨娘打傘遮陰,湯水濕帕涼轎都備好,方進去傳話。
“主母說日頭毒辣,請罪也不急於一時,柳姨娘身子骨嬌弱,受不得苦,還是回去好生將養。”
命人打轎送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