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審眉毛微擰,到底也沒問出那句話。
陸鶴一很了解他,比他想象中更要了解,這幾年他充當陸凜那個角色,默默追逐著對方的一顰一笑。
“我第一個男人是他,那年……”
陸鶴一講完,好整以暇從聶審臉上看到了不敢置信,是吧,所有人都不肯相信現在人人喜歡的陸鶴一竟然那麼惡劣。
他的一切壞脾氣、惡毒、陰暗……全都給了陸凜一個人,就像剝離的明暗交界,一邊站著全世界,一邊站著那個永遠不會對他說一個不字的陸凜。
聶審沉默片刻:“可他不要你了。”
陸鶴一眉梢微動,聶審又說:“我可以……”
陸鶴一搖搖頭打斷他,說:“我想回國,親口問問他,要是真的不要那我就……”
聶審等了半天,麵前的人遲遲沒有說出下半句,直到他有些不耐,陸鶴一才抬起頭看著他,眼睛紅得像個揉爛了的水蜜桃。
聶審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當年去珠峰差點讓活埋打電話回來嬌聲嬌氣訴苦沒哭,差點長眠大藍洞也沒哭,東非大裂穀差點摔死也沒哭。
聶審說:“鶴一,愛人要有尊嚴,你首先是你自己,愛情是不能夠淩駕於自我之上的。”
陸鶴一說:“不對。”
**
陸鶴一踏上飛機時忍不住從廊橋往外看了一眼,今天陽光很好,跟他當年出國那天一樣。
攝氏溫度32,微風,很適合起飛。
上一次他擁有一切,這一次他孤注一擲。
飛機降落時已經夤夜,晝夜溫差大得離譜,陸鶴一把所有的東西全捐了,辭掉了工作,隻帶著手機和護照證件。
手機在飛機上就沒電了,陸鶴一搓著起雞皮疙瘩的手臂打了個噴嚏,連打車都沒辦法付出來。
“師傅,能刷臉嗎?”
司機看傻逼似得看了他一眼,把車開走了。
很好,這不是一個看臉的世界,真令人欣慰。
機場外已經沒什麼人了,這附近也沒有24小時便利店,擺渡車從他麵前過去被攔住,司機忍不住說:“帥哥別碰瓷啊,嚇我一跳。”
陸鶴一端出一副焦急模樣,跑到門邊說:“我手機沒電了,能借您手機給我家裏人打個電話嗎?”
司機著急送人過去,這一車都在等著上飛機,晚了可不行。
“求求你,我剛從國外回來沒有錢,不然今晚隻能睡馬路了。”陸鶴一把比臉還幹淨的兜給他看,端出慣會的可憐,儼然一個弱小無助又沒錢。
司機回頭詢問,乘客也都心軟應允。
“那你快點啊,耽誤起飛可不行。”司機交代。
陸鶴一“嗯嗯”兩聲開始撥電話,隔了足足十幾秒陸凜才接,他鬆了口氣說:“我在……”
嘟……
嘟……
嘟……
艸。
陸凜把電話掛了。
掛了。
陸鶴一表情崩碎,他應該說陸凜耳力好還是誇他反應快,才說了兩個字就聽出是他火速掛掉了電話!
司機:“怎麼了?”
陸鶴一磨著牙端出一點笑:“啊,打錯了,我再撥最後一個,給我十秒鍾就行。”
十秒?
司機一臉不信,這十秒能說什麼?
陸鶴一這次撥通的是喬希的電話:“老公救我~我不認識你,你走開嗯~不要……”
司機倒吸一口涼氣,整個擺渡車的乘客都陷入了沉默,並且附帶一臉震驚。
陸鶴一坦然收好手機禮貌衝司機微笑:“謝謝哥,一會如果有人打電話找您,您就告訴他我在機場門口。”
司機顯然是被這一出震懵了,接手機的手都微微顫抖。
“啊好,好的。”司機關門的瞬間忽然又打開,問他:“要不要我給你點錢打車回家?”
陸鶴一說:“不用,謝謝。”
他在賭,賭陸凜舍不得。
如果陸凜聽見了這個還舍得,那他……
陸鶴一坐在候機樓外的露天停車場,球形石墩上冰涼,月色像是撒了一層白霜,凍得他發抖。
幾乎零下的溫度,他隻穿了件短t,胳膊已經凍麻了,風吹過來很痛,他一邊罵天氣一邊罵陸凜。
半小時後。
明亮車燈陡然刺過來,陸鶴一下意識伸手擋住眼睛,什麼人這麼沒素質,遠光燈都不關,沒看見這兒有條流浪狗嗎!
車門摔得幾乎碎掉,陸鶴一又想:死老婆啦這麼大脾氣。
男人逆著光走來的腳步很快,兩條長腿在車燈的映照下拉地極長,落在陸鶴一的身上。
男人身上帶著灼熱的戾氣,陸鶴一猛地打了個哆嗦,又補上一個噴嚏。
“陸鶴一,你玩夠沒有。”
陸鶴一第二個噴嚏硬生生噎了回去,眼淚一下子憋出來了,結果這麼一滴就跟雪崩前最後一片雪花一樣壓不住了。
陸凜就這麼看他哭了三分鍾。
陸鶴一抹抹眼角:“真不哄我了啊?”
陸凜說:“陸鶴一,我不是你的狗,讓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玩夠了就給滾回去。”
陸鶴一揉揉鼻尖,在寒風中直發抖,哆嗦著嘴唇湊過去握他的手:“不行,冷,我說不出話。”
陸凜別開他的手,保持距離的意思非常明顯。
陸鶴一湊過去把手放在他衣服裏,放在腰兩側,溫度從胸口延展到他身上,他踮腳湊過去舔陸凜的耳朵:“我冷,你抱抱我,我做你的狗好不好?”
陸凜一僵,隨即將他推開,麵上戾氣幾乎收不住。
“陸鶴一,你到底想幹什麼?”
陸鶴一離開熱源又冷得發抖,快步走到車邊拉開副駕的門上去,等了半分鍾陸凜摔上主駕的門一臉霜寒。
“你來的好快,我記得打車過去要一個多小時,你半小時就來了,闖了不少紅燈吧?駕照要吊銷啦,擔心我呀。”
陸凜說:“職責所在。”
“啊,可是我沒有報警。”陸鶴歪著頭看他,臉上有溫差導致的紅暈,趁著水波瀲灩讓陸凜心裏戾氣更重。
陸凜:“所以呢,試探夠了滿意了嗎?”
陸鶴一隔著檔位湊過來親他,把口袋裏的護照身份證和手機一股腦扔進雜物盒,咬住陸凜的嘴唇說:“我沒騙你,你要是不來我真的要找個人帶我回家了,手機沒電了。”
陸凜別過頭,陸鶴一的嘴唇正好落在頸側,於是用力咬了一口:“我辭職了,所有的積蓄都捐了,現在渾身上下還剩五十七塊三毛一,購買一盒安全套,在C國他們還會送一管潤滑。”
陸凜撥開他,啟動了車。
陸凜開車很凶,陸鶴一從來沒見過他這樣,靠在一邊看窗外,長途飛行他已經快要筋疲力盡了,這會兒被暖風一吹眼皮直打架。
陸凜看著頭點車窗上睡著的陸鶴一,他總是這樣,在他決定再也不重蹈覆轍的時候就出現,一次比一次惡劣。
他就像是一隻妖精,不將他弄到屍骨無存就不罷休。
喬希打電話給他,火急火燎說陸鶴一有危險,複述了那短短的一句話,他知道又是新的手段,陸鶴一這樣的性子不會吃這種虧。
可他就是害怕,哪怕有萬分之一陸鶴一會被人傷害,他都沒有辦法冷靜。
陸凜幾乎要把油門踩到底,他就是犯賤,在陸鶴一身上賤了那麼多次仍舊不長記性。
突然加速陸鶴一被驚醒,臉色瞬間煞白捂著胸口發抖,陸凜放慢車速卻沒問他是不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