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1 / 2)

我也算是出生在官宦世家。我的曾曾祖父,官至前朝大錦朝的右丞相,曾祖父也曾做過禮部尚書,到我祖父時,隻捐了一個小小的知縣,而我的父親,聽說也曾捐過一個副團練使這樣的職位,隻是他生性疏懶,做了沒幾個月就甩手不幹了。

父親一生癡迷蘭花,他把我們住的宗族裏的幾間房子改名為蘭軒,在裏麵植了幾百株各色名貴蘭花。父親日常最喜歡做的就是侍弄品評賞鑒那些蘭花,或者是對著蘭花飲酒吟詩做對,或者細致地畫出蘭花們的千姿百態,再或者隻是靜靜地呆在一邊,耐心地等待花開。

照理說靠著祖上分下來的產業,我們過日子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怎奈父親不善生計經營,大部分的錢都花在購買收集各種名貴蘭花上了,很快我們家就窮困窘迫起來。因為住的房子是宗族裏的祖屋,不需花錢,再加上族裏的兄弟不時幫襯,我們倒也幸福平安地過了幾年。隻是兄弟畢竟已經分家另過,俗話說救急不救窮,兄弟總不能一直幫著養家,所以越到後來,我們家就越發的窮的要過不下去了。

我母親也出生官家,雖然隻是庶出,但從小聰明漂亮,深受她父親的喜愛。隻是我外祖父一眼看見父親,就知道他這個人胸無大誌,不會有什麼大出息。他不忍女兒跟著受苦,一直反對這門親事。奈何母親鐵了心的堅持,外祖父這才勉強鬆口,但對母親的寵愛,也因為母親不解他的苦心漸漸地淡了。後來我家窮困,外祖父因為母親當初的違逆,對我們再沒施過援手。

母親一個官家小姐,從小錦衣玉食慣了,如何能過得了清苦的日子。剛開始的時候,靠著愛情的滋潤支持,還沒覺得什麼。到後來衣食都無著,隻仗著瞧人眼色借貸度日的時候,母親終於受不了了。

母親終究是個溫柔嫻靜的大家閨秀,日子過得再難她也沒有和父親大吵大鬧過。那貧窮的痛苦和看人臉色的恥辱,她深深地埋在心底。她隻是越發的沉靜,眸子也越發地深不見底。

痛苦在她心底日積月累,沒有渠道可以發泄,沒有人可以傾訴,終於在一天山洪暴發般地絕了堤。

那年我六歲,就要過年了,到處都張燈結彩,喜氣洋洋。望著靜悄悄冷清清的蘭軒,我問母親,咱們家怎麼不掛紅燈籠?

母親低頭問我,“霜兒很想在家裏掛燈籠麼?”

我重重地點頭。

母親說,“霜兒若是喜歡,娘親便帶你買燈籠去。”

我歡呼雀躍,小鹿一樣跟在母親後麵蹦蹦跳跳,雀鳥一樣對著母親嘰嘰喳喳。那天的太陽十分的暖,母親牽著我的手,一直微笑著,不時溫柔地看看我,卻沒有說話。

那天我們買了好多大紅燈籠,我看著母親把它們一個個地掛上,我迫切地盼著天黑,天黑時,燈籠裏的蠟燭都將被點上,暖暖的紅光會照亮整個院子。

那晚的菜色很豐富,屋裏燒了火爐,紅紅的炭火燃起藍幽幽的小火苗,升騰的熱氣燒暖了整個屋子,暖氣熏的蘭花的香氣更加的濃鬱芬芳,彌漫四周。

父親喝了很多酒,酡紅的臉色與外麵的紅燈籠一樣紅。母親一直溫柔地笑,不停地給我夾菜。我的小肚子吃得圓滾滾的,衝母親傻傻地笑,飽了。

母親帶我來到院子裏,我仰著頭,看著燈籠一隻一隻地被點亮。橘紅的光柔和地暈散開來,暖暖地照在母親的臉上,濕冷的冬天頓時溫暖如春。

母親點蠟燭時,離燈籠很近,燭光在她眼中一跳一跳地燃燒,照亮了她美麗的眼眸。我像發現了什麼新鮮事物一樣高興,“娘親,你的眼睛裏也有兩隻燭光在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