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帆微妙地挑了挑眉頭,今天所發生的一切都讓他感覺好生憋屈。
原本帶著老婆和女兒不遠萬裏回鄉探親,順便和老同學見麵聚個會,卻發現當初自己拚了命想要離開的國家在這二十年的時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甚至讓李一帆有一種當初自己為什麼要離開的錯覺。
海鷹國雖好,但是在那裏亞裔卻有著天然的職場壁壘,如果不是自己最近兩年跳到了一個荒龍國的跨國公司,恐怕現在都還是一個底層的研究人員。
曾經可以讓自己引以為傲的薪水,現在看來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優勢,雖然說海鷹國的教育水平相較於荒龍還是高的,但是同樣要付出的高額教育成本也讓自己有點捉襟見肘,甚至有點去考慮申請海鷹國的教育貸款。
所以衣錦還鄉,衣錦才能還鄉啊,沒有人希望自己在最落魄的時候回到家鄉,去麵對那些十幾年前曾經仰望自己的人。
最近李一帆經常想起來莫泊桑的那篇小說《我的叔叔於勒》。
當初他讀到這篇課文的時候,真的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但如今和自己的情況相聯係起來,他才有感同身受的體會。
當然,他並沒有淪落到生意失敗隻能寄居在渡輪上給人剝牡蠣的地步,但是他卻能夠深厚體會到為什麼於勒及時淪落至此也不願意回鄉投靠的心理。
如果將來自己也有這麼一天,他也會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潦倒死去,而不是說給那些認識自己的人留下自己生意失敗窮困潦倒的最終印象。
這真是比讓他當場死了還難受。
當然,現在肯定還算好了,他在那家跨國公司拿著還算令人羨慕的薪水,可以帶著一家人做商務艙不遠萬裏回到故鄉,探望還留在故國的父母,順便去看看當年的老同學,請他在故鄉最好的餐廳吃一次飯。
至於下次見麵,就不知道是多少年後了。
原本李一帆是這樣想的。
但是他做夢都沒有想到,這次見麵會是以這樣絕望的方式開場。
當那輛深灰色的寶馬X7停在他們一家人的麵前時,李一帆還在和妻子用海鷹語略帶嫉妒地討論這是誰家貪贓枉法才能買下來這樣的好車,結果寶馬車的車窗搖下,露出了老同學那張蒼老但依稀熟悉的臉。
這位當初遠不如自己的老同學,如今西裝革履地坐在幾百萬的豪車裏麵,向著自己打招呼,西裝的樣式和麵料,一看就不是什麼隨便在店裏就能夠租來的款式,多半是私人訂製手工縫製的產品,他甚至沒有好意思問這件西裝究竟值多少錢,但是憑李一帆的經驗見識,恐怕至少上萬吧。
上車之後,好久不見的這位世侄英俊瀟灑,談吐不凡,嘴裏永遠有說不完的新鮮俏皮話,惹得妻子和女兒不住地開懷大笑,隻有自己心底隱約泛起了酸意。
明明這次回來是自己的衣錦還鄉,但是最後,沒有想到做綠葉的人反而成了自己。
他想起來以往和這兩位大學同窗的那些郵件聯絡,總是自己告知他們自己現在的近況,語氣中不乏炫耀的意味,但是對方卻很少告訴自己關於他們的,現在看來,是因為害怕打擊自己脆弱的自尊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