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餘不見,楊淑慧的變化很大,看起來才三十多歲,穿著典雅的寶藍旗袍,戴著珍珠項鏈、珍珠耳墜,頭發染黑做了波浪,別著個珍珠夾子,皮膚白皙紅暈,一點也不像農村婦女,反而像幾十年代的宅門貴婦。
“媽,你真漂亮,我們要是出去,別人一定會說是姐妹。”
“是麼……嗬嗬。”楊淑慧摸了摸臉,樂得合不攏嘴,尖著嗓子咯咯咯的笑:“你看起來還是有些小,我跟你姐出去那才是人人喊我們叫姐妹花,你那些姨啊姑姑的都問我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我說是你從首都帶回來的國外高科技養顏產品,幾十萬一個療程,她們就隻能眼紅不好意思要了。”
林安看著臭美並得意洋洋的媽媽,笑開了眉眼:“她們都找你了?”
“嗬嗬,找了也沒用,你別管她們,特別是你那表妹蘭蘭,明天要是她們來了,麵子上過得去也就算了,千萬別答應了什麼不合理的要求,雖然是親戚,但我們不欠別人什麼,還有你那幾個表哥,說要借錢的話莫理他們,他們自己懶惰不工作,哪有跟表妹借錢的哥哥,你還沒成家,我們做長輩的都還活著呢!倒是你曉哥哥家可以幫幫,他們四歲的小熏在幼兒園沒了,小熏很聰明,能算一百以內的加減法,真是可惜了……”
林安一年難得回家幾次,親戚家的小孩大多都不認識,曉哥哥家的小熏也隻聽說過。曉哥哥是二姑家的二子,二姑人挺好,生了三個兒子,一直想要個女兒,所以特別喜歡林安,以前讀高三的生活費還是二姑給的,可惜二姑家的小表弟在十二歲的時候溺水淹死了,這次曉哥哥家又出了事,不知道二姑該怎麼難過。
“安安回來啦。”外公蒼老沙啞的聲音傳來,林安忙開門迎過去,蘇舜欽扶著外公慢悠悠的走來,見到林安,老人笑開了一臉褶子:“回來了好,回來了好,明天中秋又是我們安安生日,好日子啊,宜嫁娶……”
“外公~”林安湊到老人旁邊撒嬌,一疊聲的問:“以前上班忙,很久沒去看您,前陣子托媽媽給您帶了點東西,你用了身體好些了嗎?”
外公今年九十一歲了,戴著老花鏡,是個慈祥和藹的老人,跟外婆幾十年夫妻,直到外婆去世兩人都沒紅過臉,聽媽媽說,外公年輕的時候上過私塾,所以身上有著讀書人的正直和意氣。
“好多了,好多了~”外公笑嗬嗬的拉著林安的手,滿意的打量自己的外孫女。
“爸,坐。”楊淑慧端著碗過來,收拾桌子,招呼:“小蘇,先過來填下肚子,晚飯還要陣子。安安,你外公以後會一直住家裏,話不要一次性說完了,留著每天說幾句,先過來吃飯,別吃太飽,剛打電話給你爸了,他會帶菜回來,晚上還有紅燒豬腳和燉牛肉,你喜歡鱔魚,要不要再做些香辣鱔魚片?”
平生首次受到媽媽這麼溫柔的關懷,林安有些受寵若驚,端著碗一時忘了扒飯,眨了眨眼,落後半拍才說:“隨便點吧,不用麻煩了,倒是準備些外公喜歡的更重要。”
楊淑慧撩撩頭發:“還用得你說,爸牙齒不好,已經給他在熬冰糖蓮子銀耳粥,聽說人參湯對身體好,現在也吃得起了,晚上燉人參雞湯……”
林安低頭扒飯,不時瞅瞅一旁跟外公談天說地的蘇舜欽,這一老一小要是忽略說話類容,還以為是忘年交,蘇舜欽挺討老人喜歡的嘛!不但爸媽,連外公都當他是準外孫女婿調查家庭情況了,也不知道他心裏煩不煩。
說不清為什麼,平日裏極愛的幾樣菜變得索然無味,媽媽難得的關懷也聽不進耳,勉強扒了半碗飯,朝幾人笑笑,起身上樓。
旋轉的階梯,一步一步往上爬,腳下的暗紅瓷磚能照出清晰人影,牆上陳年的印痕和汙垢被粉刷一新,玄關處掛著油畫……一步一步,記憶中的農家小樓演變成幹淨整潔可以充當城市新樓盤樣板房,新裝修過的家讓林安感覺到陌生,回到三樓的房間,屋裏換了一套米色的新家具,牆上的燈泡變成水晶吊燈,床頭燈是好看金色荷花,床上嶄新的大紅色富貴牡丹床上用品,床頭櫃擺著兩盆怒放的布藝牡丹……
淡淡的茉莉香空氣清新劑縈繞鼻尖,林安開窗,愣愣的望著窗外被砍伐掉的酸棗樹墩怔了半晌,忽而一笑,笑容很淡,飄飄渺渺,似有若無,讓她整個人顯得不可捉摸,仿佛一個幻影。手指在虛空輕點,樹墩旁邊發出一支嫩芽,顫顫巍巍的新綠格外惹人喜愛。林安笑了,很真實的笑容,眉眼彎彎如同吃飽喝足的小貓,懶意洋洋的伸腰準備曬太陽。
轉身進屋,翻箱倒櫃找東西,然後抱著一大堆東西下樓,外公住在一樓林峰以前的房間,屋裏書桌櫃子都有,林安將整理出來的東西放好,是一些書和寫練書法的筆墨紙硯,書是道德經、易經,佛經小故事之類,以前買的時候是想看著修身養性,結果一翻就想睡,白擺在那好多年了都還跟新的一樣,老人無聊時喜歡翻老黃曆,這樣的書倒合他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