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北靜王立刻一驚。旁邊的馮紫英和蔣玉菡都立刻覺得心中一緊,各自暗道;璘哥兒好糊塗!即便不真,也不好當著他的麵如此說出。
那兩人著急,賈璘卻仍是神態自若,語氣輕鬆地說道:“王爺不必在意。世間最貴之物,莫如人心。人心尚且不古,又還無人珍重,更不必在意一尊青銅。”
他的話說罷,北靜王的眼睛不由得瞪大,再就哈哈大笑起來。旁邊的馮紫英和蔣玉菡見狀,先為賈璘的幽默機智點個讚,也跟著大笑不止。
笑過之後,北靜王再看了看那尊青銅器,看向賈璘說道:“此物或為不古,但總是小王不易得來。”
“在下願與王爺交換此物。”賈璘施禮說道。
“璘翰林品味高格,小王更不應該貪婪。”北靜王笑著說道。
賈璘再施禮後,坦然地說道;“在下願以城外農莊的一處水渠,來交換這尊。”馮紫英和蔣玉菡再次發楞,北靜王也眨了幾下眼睛,一時沒有計算清楚。
“水渠上架有水磑,舂米碾稻,晝夜不止。每百斤可得三五斤利錢,說來其利益微薄。可要從天長日久來看,一架水磑的利益,當遠過於這尊青銅。”賈璘淡定地說道。
北靜王低頭思索片刻,默默地說道:“璘翰林這是要小王多關注民生,而不是擺在桌案上的所謂寶物了。”
“在下不敢。”賈璘回道。屋子裏一時沉靜,馮紫英和蔣玉菡都感覺到一股緊張的氣息,不知道北靜王能否接受賈璘的建議。
“杜老夫子詩曰‘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北靜王說罷再沉默了一會兒,看向賈璘說道,“小王願意與璘翰林交換,但就怕璘翰林吃了虧。”
馮紫英與蔣玉菡見狀,各自心中輕鬆了下來。
賈璘拱手道謝,再接著說道:“在下仰慕王爺,隻有得到恩惠。”北靜王滿意地點點頭,隨即命人把這尊青銅器收入錦盒內,派人送去賈璘的祖宅。
賈璘也鄭重地當場寫下契約,然後捧給北靜王。看過之後,北靜王淡然地說道:“小王知璘翰林必是守諾之人,可我既暫無這個必要,更不必留著這個勞什子。”
說罷,他拿起這張契約,命婢女取來燈燭焚燒殆盡。
他原本就是結交不同人等,希圖將來為他所用。平日他盡用珍惜之物結交,又怎麼會真的在意這個“燙手的山芋”,而失去已經顯露崢嶸的賈璘。
總是親眼見到北靜王的確行事灑脫,賈璘先是施禮道謝,馮紫英、蔣玉菡都是叫好不斷。
“在下還要向王爺道謝。”賈璘笑著拱手說道。
北靜王顯得略有詫異,賈璘接著說道:“在下當初遊曆揚州、金陵之時,行事多有魯莽卻總能得到許多幫助。當時未曾明白,此時已然清楚,必是王爺多有關懷。”
北靜王的確因為存著拉攏的心思,暗中命人,包括冷子興在內多予賈璘以關照。現在被他說破,北靜王隻是略微頷首,笑而未答。
去掉了那個燙手的物件兒,再又確定結識了賈璘這樣人品難得的人物,北靜王原本就是開心,此刻隻有更加愉悅。他隨即命人擺上酒宴,與賈璘等人暢飲。
賈璘猜得大差不差,也並不再關注確定內情,隻和幾人放鬆地開心說笑。相談甚歡,北靜王的興致更濃,彼此之間的情感更為熟絡、熱絡。
他再詢問馮紫英,轉問好馮老將軍,後者道謝不止。至於蔣玉菡,北靜王也並不當眾與他過分說笑——因為蔣玉菡身屬忠順王府。
不好過多打擾,酒宴結束後,賈璘等人施禮告辭。北靜王挽留不住,隻得說著“改日再去邀約”,命人代為送出府外。
出來王府,馮紫英和蔣玉菡對賈璘稱讚不斷。賈璘更是拱手,對這兩人道謝。相互約定了日後再見,目送那兩人離去。他再從附近喊來一乘小轎,租來回去祖宅。
杜正、周水蓮、杜金平等人見他回來,上前施禮後,說是有人送來了那個沉重錦盒。
賈璘笑了笑,隻說是朋友相送。隨後,他坐定下來,給賈珍寫了一個帖子,說是得到一尊古物青銅,要直接送去玄真觀給賈敬做賀禮。
賈珍近來為父親的生日,奔波操辦得忙碌非常。父親賈敬仍是不會回來寧國府參與,但賈珍還是要借助這場沒有主人在場的生日宴,拉攏各方人士,並也從中得到歡樂。
接到賈璘的回帖,賈珍不禁思索起來:既是如此珍貴之物,理應直接送到府裏來瞻觀一番。可璘哥兒卻執意要直接送去玄真觀,想來必有緣故。
想到這裏,他隨即命管家賴二(賴升)親自前去東胡同,把賈璘務必請來府中敘話。
賈璘進到正堂落了座,說了幾句之後,賈珍自覺茲事體大,不由得拱手說道:“璘哥兒厚禮相送,我先替家父道謝再三。”
賈璘自然知道他好奇,也就直接說道:“此物是我費心得來,所以要專程送去玄真觀,請敬大爺親自過目。”
“哦?”賈珍聽了更加好奇,不由得拱手笑問道,“璘哥兒既是如此說,想來那件古物必為珍稀。家父身在觀中靜修,卻因璘哥兒有此福氣。”
賈璘知道他心裏癢癢,但嘴上不好直接請求賞觀,也就更加有意調他的胃口而不再接著說。賈珍果然如他所料,心癢難忍卻又不能直接詢問:你給我爸爸送的是什麼,我先看看行不?
哼哈了幾句,賈珍見他始終不提送寶物來府裏,隻得隨口詢問:“璘哥兒那件寶物,是從市內買來,還是朋友轉讓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