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見場麵難堪,也跟著兩邊勸說幾句。賈蓉忙前忙後地招呼丫鬟倒茶,卻見秦業抹淚哭道:“我女說是已有兩頓未吃。她可是病重之人啊!”
賈珍麵色脹得像是豬肝,立刻嗬斥賈蓉:“還不趕快去勸!”
賈蓉忙不迭地拱手告退,才走到院裏,卻聽得院外遙遙地傳來一聲:“診絕症、斷吉凶,老道來了世間寧!……”
隨著這樣的吆喝聲,再伴有搖動著的金鈴響聲。秦業雖然年邁,卻仍是耳聰目明。聽到這聲,他立刻站起身來,衝著院裏的賈蓉喊道:“蓉哥兒快去叫他進來,我自有酬勞給他!”
嘴裏答應著,賈蓉再忙不迭地向院門口跑去。秦業站在正堂門口的台階上,眼巴巴地望著大門口的方向,一動不動地站著。
“老親家先去坐坐。”賈珍邀請著說道。搖搖頭,兩滴老淚,從秦業的眼眶裏滾落在花白的胡須上,再掉在衣襟。
在旁邊看到這個情景,賈璉不住地搖頭暗歎。賈珍見他看來的眼神中帶著埋怨,也隻得連連歎氣。
沒一會兒,賈蓉就先走了回來,先開口喊道:“是位跛足道士!”
這邊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一名從頭臉到衣著都是髒汙,連具體麵貌和年齡都不好辨識的道士,左手拿著一支銅鈴,右手架著一支木拐,一高一低地走了過來。
賈珍等人覺得這人汙穢,秦業卻出於撈取救命稻草的心理,迅速上前施禮說道:“迎候仙尊!”
“哈哈。”跛足道士幹笑兩聲,單手立個稽首回禮,“貧道問老善人的安。”
“敢問仙尊名號?”賈珍湊近前問道。
跛足道士輕蔑地瞥了他一眼,隨口答道:“出家人何來名號?貧道又遊走世界,道觀都是隨身帶著呢!”說罷,他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肚子。
賈蓉看著想笑卻也不敢,隻得近前問道:“道長方才大喊幾聲,我們聽得真切,所以請來受教。”
秦業見他扭捏,就要上前自己說。賈珍總還是覺得不妥,連忙近前說道:“府裏媳婦病危,聽得仙尊說可以‘診絕症、斷吉凶’,所以請您來為小女診看。”
“敢說出口,自然就不在話下!”道士大大咧咧地說道。
幾人見他對答如流,又頗有氣度,都認可下來。說聲“請”,賈珍率先邁步,跛足道士和其他人等隨後跟去。
到了秦可卿的住房外,賈珍再打量了一下這個渾身上下都是髒乎乎的道士。
“但凡有一點點猶豫,貧道這就轉身。”跛足道士皺眉說道。
秦業搶先施禮說道:“快請,快請。”
跛足道士跟著他邁步進屋,賈珍又開口詢問一聲:“要問診還是設壇?”
已經走到了秦可卿的床榻邊,跛足道士徑自開口說道:“請夫人把金麵略露一露。”有丫鬟上前,輕輕地拉開帷帳。道士略微瞥了一眼,立刻單掌稽首、閉目。
帷帳重新拉回,道士一言不發地走出屋子。賈珍等人見他沉默不語,都帶著焦急的心情跟了出來。一路上並不作聲,跛足道士離開秦可卿這處院落,回到前院的時候,才仰頭看天,長呼了一口氣。
賈珍、秦業見那道士神色頹然,知道秦可卿還是不能救了。他們沒有說話,賈璉小心翼翼地詢問道:“如何?”
道士先是哀哭幾聲,再又大笑幾聲,嘴裏說道:“夫人即將飛升。”賈珍聽了剛要喝罵,秦業已經先抹起了眼淚。
顯得氣定神閑,道士並不理會在場人的各自神態,而是閉目掐指暗算。不多時,他睜開眼睛說道:“夫人乃上天神女下凡,可受十方供養。當於北方飛升,將會利家萬代!”
“果然是仙尊!說得一點不差!”秦業讚罷,再又抹淚。賈珍等人還在沉默,跛足道士從鼻子裏發出輕蔑的“哼”聲,架拐向府外走去。
正在哭泣著的秦業見狀,連忙追上幾步,從懷裏摸出一錠銀子:“仙尊務必收下!”
賈珍、賈蓉趕緊跑上前,前者拉著秦業的手說道:“我這裏預備下了的。”
“這是我的敬儀。”秦業堅決地說道。
賈珍不搶還好,這一爭搶,也隻得掏出一錠銀子,塞在了道士的手裏。把這兩錠銀子送進懷裏,跛足道士好歹擠出一點笑意,隨後就接著“拐”出寧國府。